五月十四日下午,张虎老丈人率领的大部队到达溪秀镇,就地展开救援,因为这里人口多,灾情重,是一个重镇。
一走进镇区,方自归立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一种方自归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难以形容的臭味——死亡的气味——许许多多遇难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遍街都是低沉的哭声,而一个侧身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用胳膊搂着一个垂死男人的脖子,一面依依不舍地用她的脸蹭着那男人的脸,一面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这个刚刚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男人处于弥留之际,正处于临死前的巨大痛苦之中,身体猛地颤抖了几下,眼神里全是绝望。
比味觉冲击力和听觉冲击力更加猛烈的,是溪秀镇所呈现出来的视觉冲击力。
死人,到处都是。
没有手的,没有脚的,没有脑袋的,断腿的,断胳膊的,肠子流出来的,脑袋血肉模糊的,也有少数尸体四肢完整,神态安详。
张虎和方自归惊呆了,悲惨的画面一下子扑面而来,完全不给你循序渐进的机会。
方自归一时间无法想象,冲击和切割人体的力学模型,是何等的分裂和五花八门,人才能够死得如此仪态万千。是后来听温姐说了地震发生时她的亲身经历,方自归才把仪态万千的问题想明白。
张虎则在一阵头皮发麻后,感到有些头晕。数百具尸体错落无致地摆在一条街上,发生了经济学上着名的规模效应,即使在手术台前和天葬台上都锻炼过神经的方自归,脊柱神经都受到刺激,后脊梁冒上来一股凉气。
战士们冲上了废墟,开始营救那些废墟下面还活着的人。
一片废墟之上,许多歪歪斜斜的电线杆子拉扯着黑色的电线,像惊讶的稻草人一样,对着没有太阳的天空呆呆地站立着。一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卷起一阵强烈的气流,把周围的一大团烟尘卷向空中。
一块块碎瓦砾在方自归的脚底下“咯啦咯啦”地响,余震引起的灰尘在余震停止后,又从灰色的天空上飘落。
同样距离震中三百公里,淄中街头一具尸体没有,溪秀镇这边尸横遍街,说明干好……哦不,干砸一件事情最重要的因素,不是距离,而是方向。
巨大的灾难降临时,天气也很奇怪。方自归前一夜吸天地之灵气时,还觉得冷,山里还下了会儿雨,这时的气温又上窜到三十几度。
张虎老丈人冲在前面,满脸大汗地指挥战士们挖废墟,而此时的张虎和方自归,还没有完全从懵逼状态中恢复过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终于,方自归看到了一面鲜红的,插在一堆石头上的正迎风飘扬的党旗,才感觉有了方向。
党旗旁,搭着一个彩条布棚子,棚子上用铁丝勾着一个啤酒包装纸箱,纸箱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救助站”三个字。
看到“救助站”三字,方自归和张虎都产生了找到组织的感觉。都做过总经理的方自归和张虎明白,做一件事情,有组织和没有组织的效率相差甚远,于是他们走进了这个已经挤满灾民的棚子,认识了这个组织的头儿——温姐。
方自归第一眼看到温姐时,只见她身上穿的衬衣血迹斑斑,还以为她受了伤,后来才知道那都是别人的血,温姐并没有受伤。骨感的温姐这几天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甚至还可以抬伤员,她身上的血迹,就是她这几天每日每夜地帮助别人时,别人留给她的。
“我们是从成都过来参加救援的志愿者。”张虎对温姐说,“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
“好!那你们跟我一起去接收飞机上卸下来的物资。”温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