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花花肠子,但是只要他不是太过分,我现在也不过问他。”余青的语气如清风拂过水面,“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听到“玩我”两字,方自归心里“咯噔”一下。
走在成都的大街上,方自归发现世面上已完全恢复了平常,大家都已回到室内打麻将了。成都,又回到了一种很舒服的状态,重点是,成都的天地之灵气,比溪秀镇的清新太多了。
余青找了家离小区不远的馆子,感觉她在战略上,完全藐视华欣可能在附近的存在,于是方自归进了馆子后,在战术上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突然发现,角落里一张桌子坐了一男一女,女的正在抽泣。
这还了得?社会主义锄强扶弱……刚从重灾区出来,乐于助人的惯性比较大。方自归径直走到那抽泣的女子身边,坐了下来,“姐,有什么我可以帮您吗?”
那女子抬起头,用泪眼朦胧的眼睛观察了一下方自归,说:“你确定我是姐吗?”
对于看上去年龄超过二十岁的女人,方自归老是产生一种“姐”的感觉,却忘记反观自己,自己正在慢慢变老,此时已经三十五岁了。再加上方自归此时丐帮九袋长老的沧桑造型,那个“姐”对方自归“小弟”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姐”的质疑果然成功了。
“我七四年的。”
“哎哟,妹子,不好意思哈,我七三年的。”方自归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看见你在哭……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吗?”
方自归和妹子就聊了起来。
原来,这一男一女也是志愿者,男的是妹子的司机,妹子是吴总,一个浙江的女企业家。
吴总十二号下午在上海延安高架上正开车,听到了地震的消息,十四号凌晨一点,她就和司机开着一辆满载药品的SUV到达了成都。当时,是吴总参加的一个徒步驴友群组织了一个救援队,吴总报名参加救援队以后,不像其他队友都有救援证、医师证之类的,她啥都没有,救援队就让她负责物资,因为管理是她的强项。
吴总名下几个企业的员工总数加起来,超过五千人,她管个物资自然是毛毛雨。然后,她的工作就是以成都为基地,每天往什邡各乡镇运送一趟救灾物资。自从吴总来到灾区,吴总老爸每日以泪洗面,但是,吴总救灾救上了瘾,不肯回家,所以家人就不给吴总打钱了,银行卡也被老爸冻结了,因为只要卡里还有钱,吴总就每天采购物资和送物资,她就老是不能回家。吴总在饭馆里抹眼泪,是因为她当时卡里只剩下五毛钱了。
这个忙,方自归还真帮不了,因为方自归自己也是穷光蛋,正打算赶回苏州从政府那儿弄点儿钱,救济救济公司呢。不过,吴总听说方自归十三日晚就进了青川,再一看方自归这造型……这绝对是来自重灾区的变形金刚……啊不,绝对是来自重灾区的烈火金刚啊!吴总一下子就跟方自归热络起来。
“妹子,”方自归斩钉截铁地说,“今天这顿饭我请了。”
“我要喝酒,”吴总为自己正名成了妹子,居然撒起娇来,“我要喝白酒。”
“好,我们喝白酒!”
于是,余青也坐过来,两桌并一桌。
白酒上来,余青自己先斟满一盅,起立道:“我先代表四川人民敬远道而来的三位救灾英雄一杯。”
余青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便边吃饭边喝酒,吴总就聊起了灾区的那些人,灾区的那些事。
“世界上最美的眼神,”吴总的眼神很陶醉,不知是不是几杯酒已经下肚的缘故,“这次在灾区见到了。就是在灾区,我才知道眼睛的美。”
“谁的眼神啊?”方自归想不到在灾区还能见到这种东西,方自归觉得,自己在灾区老是见到世界上最惨的眼神。
“我每天到各乡镇送物资,你知道吗?车载导航不好用的。”吴总说。
方自归知道的,这些年中国的公路网日日新月月新,如果地图数据不经常更新,车载导航就不好用,更别说,大地震对灾区公路进行了毫无规律毫无艺术性的重构。
“嗯。”方自归点点头。
“在这个地震之前,其实对‘平等’两个字是不理解的。你看到穿得破破烂烂的民工,你还会鄙视人家,你还会远离人家。我在灾区送物资呢,你只要车一停,马上这样的人会过来。”吴总模仿民工的神态,“你是找路对吧?我带你去。”
“主动上来?”
“对。有些路断了嘛,当地人知道怎么走小路绕过去。那种眼神,不仅使你不害怕,完完全全平等,而且你看到了那种美,那种温暖,那种人性的特别美的互换。就是……当你摇下车窗的时候,当你看到那个眼神的时候,那就是战友,那就是亲人。不需要认识,我不告诉他名字,他也不告诉我名字,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就是对那份东西的流露,就是太美了!”
方自归的身体微微一颤,真的,产生了一种很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