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女秀荣薨,上悲痛不已,停朝一日。公主聪慧娟秀,上所钟爱,追封太康公主,丧葬事宜皆从厚。”
李荣在奉天殿台阶上,面向奉天门,对底下的百官宣旨。
今日来的官员很多。
前日东厂根据太监宋玉的举报,抓获一名粮商。经一天一夜审讯,昨日粮商供出勾结户部员外郎,在运往京通仓的粮食损耗、折银上做手脚。三年中累计偷粮10万石,侵吞折银五万两。户部周尚书没能赶走监仓宦官,反而因管理不利被问责。
这是宦官集团的一次报复性反击。东厂已经和汪直站在一条船上。面对蓄势待发的报复,官员们毫不退缩。他们质疑粮商的口供,准备在今日早朝弹劾东厂厂公杨鹏对粮商屈打成招,要求三司会审。
“首辅大人,这可怎么办?”户部尚书周经面如死灰。
时间拖得越久,对户部越不利。如果东厂趁着公主落葬期间把伪造的证据做得天衣无缝,此案翻不了。宋玉会继续嚣张跋扈的插手京通仓。京通仓是朝廷最大的粮仓,关乎天下粮价的稳定,怎么可以让宦官们乱来!
刘健脸色僵硬,双手止不住地发抖,根本没有听到周经的话。
周经拔高声调又喊了一声:“首辅大人!”
神色凝重的李东阳轻轻拉了拉刘健的朝服。
刘健这才反应过来。
“皇上悲痛,我等不宜在此时让皇上忧心。”
周经一脸不安:“可是”
“放心,东厂当下没时间管这事。”刘健一口断言。
周经目光充斥着质疑。当年汪直掌管西厂之时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杨鹏或许会和稀泥,汪直绝对不会错过报复户部的好机会。
平日笑容可掬的谢迁,此刻脸上沉重难言。他只对周经说了一句:“昨日寿王饯行宴上,太子与公主同桌就餐。”
周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前阵子太子大张旗鼓重金悬赏治疗痘疮的方子,同时从宫中传出的还有一则谣言。说是太子与公主命格相冲。太子与公主走得越近,公主的病情越重。两人不宜相见。
太子刚与公主见面,公主就薨了。皇后娘娘会怎么想?太子如何自处?
“为何昨天没消息传出来?”周经忧虑地问。
按理说宫里有大事是瞒不了人的。领教过先帝时期西厂无孔不入的手段,汪直一回宫,差不多每一位实权官员宫里都有眼线汇报最新动态。更何况世袭的勋贵和皇亲们!
“皇上怀疑公主之死,命禁军封锁宫闱,更不许御医们出宫。”李东阳心思细腻,从昨晚的变动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看来皇上真的不放心把禁军交给外人。”
宫中的禁军统领起先由勋贵担任,五十年前于谦于少保从勋贵手中接过,而汪直则开创了宦官掌禁军之先河。老首辅致仕之前,一心想让官员拿回禁军之权,本意是不想让被皇帝宠幸的宦官再有领兵之权,不想让大明出现第二个王振。
李东阳无奈苦笑。同僚们不想再闹出第二次土木堡之变。皇帝也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夺门之变以至皇权更替。
“先把眼前的事挨过。”刘健捏了捏鼻梁。
他知道,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太康公主朱秀荣的灵堂设置在坤宁宫东侧的永宁宫。一切规格葬礼类比亲王。
朱厚照傻坐在灵堂上。
他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三十六年,自是知道人难免一死、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亲人的离别。但他绝没想到,在送走了弟弟之后,又要与4岁的妹妹死别。他们都是孩子。
弟弟夭折的时候太小,兄弟之间没有太多交流,弟弟去世对他的触动不大。但妹妹打从会说话起,就喜欢黏着他。每天起码叫上上百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