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个世界自王莽篡汉后变了模样,但溯起渊源,如今的世道仍是华夏民族来掌管。饶是如此,大齐与他熟悉的秦汉唐宋完全不同,根本就产生不出亲近感、归属感,于他而言仅是一个陌生的朝代。
因此,哪怕有人在他面前尽其所能地辱骂诅咒,他内心毫无波动,一脸单纯地听着。他表现出的与整个世道的疏远感,倒也符合失忆的身份,这便让老爷子肆无忌惮起来。
“大齐,那算什么正统!齐太祖往上捯三辈儿不过是个种地的,就因为一个刘姓,他就敢冒充千百年前汉室的后裔?!真说身份,他哪能与城主大人祖上相提并论!我们东莱城,自古显赫,有道是……”
完了完了……刘初心底暗叹,总感觉自己是贪图一口吃的而入了贼窝。初到此地,这毛老爷子的历史科普还有几分模样,至少没带入任何个人情绪。如今认定自己是一位操着东莱口音的失忆武人,就开始将几百年前的家仇国恨摆出来鼓动了?你不忘本是你的事情,于我个人而言,我对东莱唯一的印象就是太史慈——要说如今的大齐夺了太史家的天下,兴许我还能有所波动。
刘初实在是受不了老酸腐变着花样的骂大齐赞东莱,趁着老爷子喝茶的功夫,他赶紧将话题转移回去:“大爷,这峡斗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顿了一下,冷哼道:“峡斗,大齐恬不知耻的恶手段!”
又开始了,刘初回以苦笑。
老爷子似是感觉到不妥,叹气解释道:“大齐以武立国,连年征战致使这片大地民不聊生。待其定鼎之后发展略微艰难,尚有几方势力是它无力征讨的……”
老爷子叹道:“这一点,似乎是老夫有失偏颇了。大齐并不是无力征讨,只是宛如开窍般觉得再凭战争解决不了人心问题吧!不得不承认大齐人才济济,潜心发展二十余年,那国力便堪比前朝鼎盛时期了。齐太祖末期,大齐已然成为说一不二的主宰,此时残存的他方势力对大齐构不成任何威胁,能做的不过是在边境上进行骚扰,多少掠夺些小利小惠罢了。
齐太宗元年,北方北炼部族破了酒泉的关口,本应夺完粮草便撤,但北炼那群蛮人进行了屠戮,铸下大错。太宗盛怒,直接御驾三十万大军北伐北炼,一边倒的战局仅持续了三天,大齐军队已经能瞧见北炼的金帐。北炼首领还算个英明的人物,他提出由自己与大齐将领比武,靠单人胜负决定北炼存亡的提议。后方坐镇的太宗接受此提议,结果第一场北炼的首领便赢了。天子金口,太宗只得留下北炼残喘,但这口气他是不服的。于是太宗提议继续比试,只要北炼首领赢一场就退回北炼十里领地……
结果第二场、第三场还是北炼获胜。大齐只好派出主帅出战,哼,接连迎战的北炼首领不敌大齐的无耻,无奈败下阵来,北炼的领土便算固定了。班师回朝的齐太宗觉得和北炼的玩法很有趣,既能彰显国力又可稳定边疆。经过几次朝会讨论,便促成了两年一次的峡斗一事。这就是峡斗的由来。”
实在是啰嗦。刘初不关心峡斗是怎么来的,他只在乎为什么明知是死,毛家还要一门心思地去参加峡斗。
毛老爷子润润喉头,继续说道:“大齐开国至今,世上尚存四方势力。以大齐为尊,北有北炼部族,西南偏安小国明月,大齐东边便是咱们东莱。四方势力各派出两人,进行一对一的切磋,胜者为所在势力谋取福利——所谓福利全都是大齐说了算的。如果其他三方之间互相比试,失败一方要承担胜方后两年的朝贡,胜方会赚取大齐出的银子;如果是三方和大齐之间的比试,大齐胜,三方朝贡加倍,大齐负,让出十里领土……”
刘初略有疑惑,插话道:“各方派出两人出战?假如东莱和北炼出现一胜一负的情况,这结果怎么算?”
老爷子冷哼道:“这正是大齐手段恶劣之处!如果其他三方中出现你说的情况,那么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胜的依旧有银子,输的彼此承担对方的朝贡。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其他三方的朝贡视国力而定不尽相同——例如北炼的朝贡中有上等的战马,如果东莱要承担这些,咱们上哪儿去找草原骏马!只得用赢来的银子去和北炼购买,再给他们大齐送去!明白了?”
刘初点点头,这事不难理解。峡斗看似是大齐送福利,实则如老爷子所言,这手段确实卑劣。就凭一个峡斗,让八竿子打不着的三方出现了利益纠葛,多少能转移中心大齐与周边的矛盾,高明。
但其他三方也不尽是傻子,就说这孱弱的东莱城,能坚持百来年肯定有应对,估计老爷子还有其他情况没说,暂时听着便是。
“如此峡斗持续了十几年,其中弊端尽显,大齐又不想明摆着做恶人,峡斗的模式稍加改变。首先便是人数的变改,不再限定于二人。天下已定,文治重于武功,峡斗便让各方势力比试中增加文试——这与科举还是不同的,科举是为……”
科举是什么刘初是知道的,他生怕老爷子的话题再发散到没边儿,顾不得礼数,赶忙打断道:“峡斗的规则如何改变呢?”
邻座旁听的毛雪望心底嘀咕:果然是武夫,丝毫不在意文人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