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陌端了酒杯过来:“这俊俏小厮是九皇子哪里得来的宝贝疙瘩?”
“宝贝疙瘩”四个字从“宝”到“瘩”让我从头到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抖都抖不掉。
我依然低眉敛目,伏低做小。宇文郗捅的篓子,自己收拾吧。
宇文郗语调清冷,如冷玉相击:“一个粗糙小厮罢了。”
百里陌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就在头顶,似乎笑着:“孤看九殿下刚才倒是搂这小厮搂得挺紧,这一殿的美人都没能入眼。”
百里陌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少人已经闻声走来,目露兴味。
宇文郗对宫女不善的态度早就引起不少传闻,其中一说就是他有断袖之癖,可毕竟没有事实坐实这一传闻。眼下这光景,倒似乎提供了一个很不错的“论据”。
宇文郗很认真的语气:“本皇子的小厮畏寒,给她捂捂。”
时值秋高气爽,天气不温不凉。我就静静地低着头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百里陌说道:“九殿下如此体恤仆从,是南临之福。”
在我思索宇文郗体恤下属与“南临之福”有什么必然联系之时,只见听宇文郗仿佛听不懂场面话似的,非常厚颜地认同这一说法:“这是自然。”
我嘴角忍不住又是一抽。
百里陌本就是全殿焦点,我低着头眼角余光看见渐渐全殿的人都朝这边望来。
百里陌沉沉的语气听不出是否为戏言:“如此乖巧伶俐的小厮实在惹人喜爱,不如九殿下割爱赠予我。”
“北凉太子不要忘了此行联姻目的,负了这一室群芳。”
宇文郗语气仿佛听不出情绪起伏,但以我一贯的经验,他此时应该是极度地不悦。
百里陌语气有点强势:“和亲美人孤自不会忘,这小厮,孤也要带走。”
宇文郗似乎看不见他的倨傲,平静且执拗:“本皇子若不肯呢。”
首座的宇文元早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这边,见两人已有剑拔弩张之势,脸色阴沉,开口低斥宇文郗:“为一男宠,与人争执,耽于肉色,简直玩物丧志!”
男宠?!我怎么又成了男宠,难道不能单纯地认为这是两个人在讨论一个仆人的从属权问题么?
宇文郗似乎早就对宇文元的天子之怒习以为常,只沉默冷峻看着百里陌。
殿中众人倒是吓得不轻,全都跪倒山呼着“陛下息怒”。
百里陌没有跪,鹤立鸡群地站在一众跪倒的人群中,看起来非常突兀。他握着酒杯,视线扫过殿中被威慑住的众人,遥遥与大殿之上的宇文元对视,低沉的笑道:“南临帝把别人吓坏了不要紧,可别把孤未来的太子妃吓到了。”
宇文元挥手,众人于是起身。
百里陌弯腰,以两指捏住我的下巴,轻轻挑起,我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
轻佻的态度如入无人之境。
粗粝的手指还似有若无的揉捏着,我微微吃痛,想把头别开,却抵抗不了他的力道。
“还没问问他的意见。”他望着我,对宇文郗说着。
好吧,现在整个场面看起来一点都不单纯了。
我好像听见了宇文郗拳头攥紧的声音。
“我不愿跟你走。”我毫不犹豫拒绝,因为吃了宇文郗特制的药物,声音也发生了改变,但这并未让百里陌松开下巴上的束缚,我开始用上双手去掰百里陌在下巴上的手指。
终于把他手指一个个掰开,他邪佞一笑,低沉的声音就像一个魔咒:“你逃不掉的。”
我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脸上是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
说完话,他就直起腰,声音不高不低,恍若无事:“既然九殿下不愿割爱,那孤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刚才那句咒语般的话声音很低,旁人听不见,仿佛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但我看宇文郗望向百里陌双目中的冷刃,我又知道这不是我的幻觉。
他应该知道是我了,但是我却不知他是如何判别出来的。他与我不过只见过数次,并不熟识,不可能像徐颢之那样轻易认出我。
更不可能是因为对我一往情深,所以对我的一丝一毫都能感应。
数月之前,我救他一命,他强行要纳我为侧妃,本以为照他传闻中淫乱不堪的行事作风,看上的女子必定如过江之鲫,庆幸着他说不定早就将我遗忘。
可事与愿违,他似乎不仅没忘却,还心存某种执念。
如今想来,能让他产生这种执念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份。
墨台耿与百里薰之女。
墨台耿,我的生父,是西齐前平昱候,十多年前已经亡故,据说死在南临帝宇文元的剑下。而现今的平昱候墨台宸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
百里薰,我的生母,在被逐出家门之前,是北凉栖月公主,也是现任北凉帝唯一的妹妹,后来与墨台耿私定终身,成了西齐的侯夫人。
其实,我要喊百里陌一句“表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