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空气微冷。假山边的几株柳树上是星星点点的鹅黄,在一片肃杀的萧瑟中仿佛正酝酿着希望。水池中的碧波在淸冷的空气中幽幽生烟,池中心的亭台在氤氲中朦胧得不真实,如梦似幻,却更添几分诗意。淡薄柔软的阳光和着几声带着寒气的清脆鸟鸣,寂静不失生气。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脚尖点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秋千。淡淡的郁闷笼罩在心头,呼吸间都带着几分烦躁。
画晴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快般,毕恭毕敬道:“四小姐,不如我扶你回揽月阁,你的身子还未好全。”
“不必,屋里更无趣。”我摇头道。
刷刷声从假山后传来,那是下人在打扫院子。
断断续续的扫地声中夹杂着轻轻的幼稚的女声,是年幼的小丫头在说话。四周安静,她们的对话缓缓传至耳畔,清晰可辨。
“青兰,听说二少爷过几天就会回府,这次他被派出京已有三个月了,府上一个月前忽然凭空多出一个从未听闻的四小姐,不知他会多吃惊。”一个稚嫩带着几分好奇的声音传来。
画晴听及此,迈步想上前,我拉住她的袖子,淡然一笑,轻声道:“且听听她们还会说些什么。”
只听那名唤作青兰的丫头说道:“这话你可不要再说,小心惹祸上身,这位四小姐可不是凭空出现的,她是老爷生前最关心疼爱的三姨娘的女儿,从六年前至今一直在苏州。”
“那她为什么不住在府上?为什么现在又回来呢?”原先的丫头问。
“忆心,我只是一个下人哪知道那么多,不过这四小姐也算吉人自有天相,从百尺悬崖摔下竟也捡回了一条命,可惜的是,把脑子摔坏了。”青兰的语气带着惋惜。
忆心亦是叹惋:“二小姐在四小姐昏迷之时寝食难安,细心照料,没想到四小姐醒后却嘴里喊着胡话,发疯似的往外跑,二小姐拉也拉不住,幸好大少爷及时赶回,一掌将四小姐劈晕送回房间,后来才知四小姐失去了记忆,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犹如无知的懵懂孩童,少爷小姐们痛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二少爷回府必定难过啊。”
原来那天我是这样又回到g铺上去的,难怪醒后脖子酸得厉害。大哥下手真狠,就不怕一掌把我劈回阎罗殿去,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青兰略带欣喜地说:“以后又能看见二少爷了,真好,二少爷天人之姿,此次前往蛮荒之地,不知黑了没有,瘦了没有?”
咯咯的笑声传来,忆心打趣道:“好你个青兰,连二少爷你也敢肖想。”
青兰声音娇羞:“坏忆心,我哪有肖想,怕是你对二少爷有非分之想,上次二少爷对你微微一笑,你竟然一脚就栽到这池子里去了——啊,别用扫帚打我!”
“你给我站住,这件事不许再提!”
“就提,就提……”青兰笑着,声音渐远。
最后,笑语声连同脚步声慢慢远去,如同浸没在水中般含糊不清。
“四小姐,她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画晴担忧道。
我挥挥手:“没事,我不会在意的。”如此小事,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两个小丫头嘴碎而已。我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也摆不出大小姐的架子。
一个月前,我手里拿着要送给沈晗的生日礼物,望着马路对面阳光下微笑如暖阳的他,失神地走了过去。汽车的撞击将我抛向天空,我听见了他的惊呼声,以及血液在身体里迅速流失的声音,脑袋失去意识,渐渐沉重,我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来便已在这个历史并无记载的朝代,南临,一切如梦。发现这个残忍的事实,我失控了,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恨不得立马跑回二十一世纪。抱着再晕一回也许就回去了的希望,再一次醒来后发现还是身在这个地方,只有无奈接受现实,向这个身体的哥哥姐姐谎称失忆,毕竟实情荒诞,如果我坦言相告,他们必定认为我疯了。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南临京城徐家的四小姐,徐蘅兮。徐蘅兮七岁离家,在苏州舅舅顾正风府上生活了六年,一个月前,回家途中遭遇劫匪,马车坠入悬崖,侍从婢女全部身亡,只余徐蘅兮一人生还。然而,真正的徐蘅兮在当时马车坠入悬崖的时候便已死了,而我宋沁,这缕来自那个由钢筋森林,水泥海洋构建的世界的魂魄在这具躯体里栖息偷生着。
坐得有点久,春寒料峭时节,身上似乎染上了些许寒气,有些冷,我就叫画晴回揽月阁拿件披风过来。
想到刚才青兰说二哥对忆心微微一笑,忆心便失神栽到池子里去,我不禁笑出声来。我那二哥难道堪比潘安、宋玉?真想快点一睹他传说中的“天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