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岳骨节捏得噼啪作响,我知道他在竭力隐忍,若我不是皇帝,他早已动手!
“皇上竟还有心闲坐!你不是惯喜热闹是非么?如今燕然馆里热闹的紧!康国王子痛哭失声,惊动了同在馆舍的高昌使节。高昌使节得知真相便索要自家公主尸身归国安葬,王子不允。双方便在燕然馆打起来了。如此热闹,皇上不去岂不枉费了!”
我不理会他的嘲讽奚落,只淡然重申:“朕有话同将军说,朕不惯仰面视人。”
刑岳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步履极重地绕到我对面席上坐了。
我半偏过头去,声音轻如鸿毛:“此事,确是朕过于草率了。”
刑岳嘿然冷笑:“皇上如今行事深谋远虑,用草率二字来归结此事,才当真是草率!”
我豁然抬眸,毫不掩饰眼中的委屈。他凭什么如此笃定我将曲娘送还王子,便是别有用心!
我想到他进殿时言辞激烈直指我耍弄心机,那些话语如钢锥刺得我心疼。
“这天下苍生都可误解我,唯独你不能!”我半低下头去,“表哥别忘了,我是你一手教大的,你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的音调低沉而缓慢,似无以承载我此刻的满腔愤懑。
刑岳审视着我,冷若寒霜:“你让我如何信你?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他骤然怒吼一声,引得寝殿回声阵阵。
我拼命忍住眼中酸涩,掩在袖中的手倏然攥紧,指甲几乎刺破手掌,痛感让我疼痛欲裂的头脑恢复一丝清明。
我告诉自己,若今日不能取得刑岳信任,那么两个月后我更无法让太皇太后信我。
事关生死,我怎可意气用事?
我发出两声苦笑,似已不报任何期待:“如果我说,我只想让康国王子代我实现我永不可能达成的愿望,表哥也不会相信吧?”
刑岳疑惑皱眉,一语不发。
“王子几年前欲迎娶曲娘,可终究未能遂愿。两人历经波折,辗转而至长安城,这不是很令人宽慰的事么?”
忆及往昔种种,一滴泪掉落在我玄黑的衮袍上。我抬手拂去泪滴,平视刑岳时略显无力的笑了笑。
刑岳呼吸明显一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神情如玄冰消融。
我心下略稳了稳,望向他的眼眸:“表哥说我耍弄心机,我无话可说!我一方面固然是希望成其佳话。可另一方面,我希望以此笼络康国王子,打通西域诸国,掌控其商脉!”
想到康仇,我感到一阵心疼。父母妻子被奸臣诛杀,去国离乡颠沛流离。又因我一时心血来潮弄巧成拙,以致亲眼看着爱人咬舌自尽。
我终究是愧对于他!
我此时的伤感,几分真几分伪,真伪莫辨。不要说刑岳,就连我自己都已分辨不出……
我偏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我知无论我说什么,表哥都不会相信……将军请回罢!此事势必引发藩邦义愤,所有罪责朕自会到太皇太后处领罚。”
半晌,我听见刑岳迟疑着唤道:“皇上……”
我不理会,深深低下头去,刑岳终于离席,转而跪坐在我身边:“臣没想到皇上也会心怀家国。适才触忤君上,请皇上赐罪。”
这是来自刑岳的试探,我还没疼到昏头!
“若是将军触忤朕便要赐罪,那朕无端致曲娘丧命,岂不是要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