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似乎已没有我的事。
“太皇太后若没有别的训示,臣便告退了。”
正当我准备如往常一般行礼告退之时,太皇太后突然叫住了我:“皇帝且慢!”
太皇太后故意停顿,我半低下头恭聆教诲,却分明感到炯炯视线盯在我身上。似乎太皇太后可轻易洞悉我的心思。
我沉住气,愈显恭谨。
“老身听闻,原户部下辖金部司主事姜逢,因亏欠库银,被罚于大理寺狱充役。其女纫秋发下誓言,说是父亲一日不得脱狱,便一日不嫁,这几年以针黹供养高堂、教导弟妹。皇帝感其孝行,便代为出银补足户部亏空。皇帝,可有此事?”
原来太皇太后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我当即承认:“回太皇太后,确有此事。”
太皇太后笑了笑,以闲话家常的口吻问道:“长安县令将此事报知内侍省,以为姜逢之女孝德动及天子,应礼聘入宫。老身便想问问皇帝,姜逢既已脱狱,皇帝是想听凭其女自嫁,还是意欲诏之入宫啊?”
我没有立即作答,暖阁里随即陷入沉默。
茶馆外初遇时我轻佻的言行,山中再次邂逅时她的出语讥诮,我想到她青烟色衣袖半拢时松石手串映衬下的如雪皓腕,想到她雪色风帽下那几缕漂浮的青丝,那一瞬我几乎不能自持。
我自是想纫秋入宫,可是太皇太后愈发让我捉摸不透了……她为何特意提起纫秋,她是真心在问我意见吗?
正当我迟疑之时,侧首突然传来刑岳的声音:“臣以为此女入宫不妥,姜逢不过是九品末流之职……”
太皇太后突然沉声打断刑岳的话:“老身在问皇帝!”
刑岳只得噤声。
刑岳的出言,促我立即作出了决定。
我抬眸,看着太皇太后的眼睛,郑重道:“我朝以孝治天下,姜女纯孝,可为世之表率。所以,臣要诏她入宫。”
太皇太后无声地笑了,这让我始料不及。她将一个小巧的朱红漆制方匣拿在手上把玩,眼睛却看向刑岳:“如何啊虎头?还是老身猜对了!”
刑岳也笑了:“太皇太后料事如神,虎头甘拜下风。”
我看看太皇太后,又看看刑岳,不明所以,感觉我像是一只被耍了的鹌鹑!
“啪”的一声,太皇太后打开方匣,拈出一张两指宽的暗黄纸条,隐约可见上面的朱红墨迹。我认出,这是内廷发下中书省,命其拟定诏书的专用纸张。
“皇帝自己看罢。”太皇太后笑意中满是得色。
我于冯拂手中接过纸条,匆匆看过:“姜逢之女着册封为从三品容华,钦此!”
我狐疑地眨眨眼睛:“敢问太皇太后,这是……何意?”
“皇帝自用帑银补足亏空,老身便猜到皇帝是有意纳其女为嫔妾。虎头还不信!”太皇太后避重就轻说道。
我张口结舌,我想问的是,为何太皇太后会这么痛快就答应纫秋入宫?更何况是如此高的位阶!
除母后以外,这里在座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孝与不孝,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纫秋轻易入宫,不会仅凭她的孝行。就如同大理寺卿,被关押系狱并非因为真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