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点头道:“当然要算在先帝头上,毕竟当今天子登基不过十余年,先帝可是在位六十有一。”
此言一出,戴权身边的年轻人面色骤然一沉,不少人也跟着瞪起眼来。
戴权却露出一抹笑意,问道:“既然贪官遍地,天熙爷又谈何圣君?”
贾蓉便摇头道:“这只能说明,先帝乃是仁君,当今军机宰辅之臣,大都是辅佐先帝多年前留下的老臣。
他们如今都烂了,先帝泉下有知,怕是连心都要碎了。
可是,他们毕竟曾经都是一路追随先帝筚路蓝缕、斩荆披棘走到今日的老臣,于国朝,他们有功。于先帝而言,他们更是有情义脸面在。
先帝实乃不忍落得个杀害功臣的恶名于身,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小子妄自揣测,这怕也是先帝最终心灰意冷,传位于当今圣上的原因吧……”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立有些许功劳便敢妄自揣摩圣意?”
戴权身旁的年轻人着实无法忍受贾蓉这般无法无天的淡然评价,开口呵斥道。
但也有个别人目露疑惑的,他们不明白这个少年能得到天子重视,到底是聪明似鬼,还是糊涂透顶,哪有这般愚蠢的表露自己心迹的人?如今刚立了功就这么膨胀,以后当了大官那还不得把朝堂捅破了?
戴权的面色却依旧平静,他双眸端详着贾蓉,好一会儿方道:“蓉小子,你的聪慧,你的胆气,还有你的心计和城府,在少年人之间,皆属上上之选,那日,面圣之对,也不枉天子如此垂青于你……天下神童美玉虽多,但这份工于心计能及得上你小子的,却未必有多少。
只是杂家很好奇,你心中既然对圣上与先帝之身份有所猜测,甚至有所定论,又为何说出如此犯忌之言?”
揣摩圣意,揣摩上心,从来都是帝王家最为厌恶的事。
若是将帝王心术都揣摩透了,那岂不是可以左右帝王,操持上意如木偶?
这是明摆着绝了自己进朝堂之路!
“公公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小子不敢有隐匿之心,卖弄心术小道。小子那日能得见圣上,是先前绝未想到之事,亦当是小子今生最大的造化。之所以敢言本不该言之大言,确实有想以此取悦于长者之心,以诉私事。”
戴权呵了声,追问道:“不惜搭上一生之前程,也要谋以私事,却不知是何等私事,如此重要?”
贾蓉轻轻呼了口气后,抬起眼帘,明眸望向戴权,道:“小子本为宁国正派玄孙……”
说着将贾敬贾珍这些年来如何与义忠亲王一派勾勾搭搭,自己又是如何设计干掉贾珍的一切,毫无遮掩的悉数相告。
如今天子金令上交给了戴权,他暂时也不需要到处奔波了,因为他发现,四皇子陈弘立掌握了自己的一切把柄之后,自己的处境就会变得无比被动,最后只能成为四皇子的提线木偶,任其摆布。
为此,他不惜堵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摆脱这种潜在的控制,那么……只能从已故的天熙帝和天正帝的身上下功夫了,虽然这种造谣的手段和公然在各地发表私人评论的行为属实是蠢了点,但是效果意外地很好,估计弹劾自己,要求把自己逐出贾氏宗族的人肯定不会少。
任何朝代都不会允许有人在民间公然谈论天家的私密事。
最后道:“小子虽也贪恋富贵荣华,但也不惧逐出贾族,但是,却不愿背负‘忤逆不孝’这等十恶不赦之大罪,令祖宗母亲蒙羞。
今日小子斗胆妄言,不惜自毁一世前程为代价,恳请公公在御前替小子回转一二。”
说罢,贾蓉伏地叩首。
戴权未言,稍许,身侧年轻人提醒道:“你既有此等泼天大罪在身,本也无甚前程可言,又谈何付出什么代价?”
贾蓉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年轻人道:“此言差矣,我为大青的一份子,若果真有罪在身,那自不必多言。
如今却是因家世之故而得罪果,家中贼子可言此为罪,公公等人却言不得。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人心?”
这年轻人却也是个有捷才者,笑道:“是非对错皆出自你口,总不能你说清白就清白,说无罪就无罪吧?”
贾蓉点头正色道:“此言有理,但求一公正查证的机会。贾珍在我宁国府曾一手遮天,却又如何真能遮得住浩浩上天?”
戴权又开口问道:“若今日未于杂家面前说实话,汝又当如何?”
贾蓉顿了顿,缓缓道:“宁国族长贾珍,还有荣国府贾赦贾政之流,皆骄奢滛逸恣意妄为且志大才疏之辈,小子冷眼旁观,以为其虽看似势大,实则必难长久。
若今日未与公公面前得此实言,小子自当眼观他起高楼,眼观他宴宾客,眼观他楼塌了。
待其落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时,再去讨回公道,小子可不愿被这么一家子累赘搞得家破人亡,小子如今只想自保,谁拦着我自保,我就对付谁。”贾蓉冷眼看着戴权,这一刻,殿内的气氛顿时肃重起来。
“好一个狠辣的小子,看来圣上看中的就是你小子这骨子里带出来的狠劲儿!”戴权哈哈一笑,气氛为之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