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薇这样一说,薄李氏也突然想到此事,心里颇有点不以为然,觉得即使是沈嘉木看上了琥珀,找个中间人来买了去便是,何至于搬动吴太太呢?
可是如果那沈少爷真的要三媒六聘娶了她呢?
薄李氏细想下去,又有点心惊肉跳,再转头看向薄宝璋,也是一脸愕然……
吴太太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听到珮薇提起沈嘉木,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端起茶杯来抿一口茶,笑盈盈的看着薄太太:“是了是了,沈少爷是有心人,若是有样一封文书,何不拿来看看?”
薄李氏心中暗暗叫苦,三四年前的东西,她怎会记得清楚,只怕那信封都丢到不知哪里去了,碍于面子,只能回头吩咐周管家:“管家,你这就拿了我的钥匙,去柜子里瞧瞧,看可有这样东西?”
周管家不敢耽误,去库房里翻找了半天,还真在一个装银首饰的盒子低层找到了一个盖着沈家的印章的信封,信封里的宣纸发黄,但是“锦书”二字还是清清楚楚的。
琥珀去沈家也不过五六岁光景,怎么就让沈家大少爷给相中了呢?早知道今日,当初就该对这小丫头好一点。
周管家心中懊恼,怪自己看走了眼,一路上心中忐忑不安,直到回到堂屋时才渐渐镇定下来。
薄李氏一看到周管家进门时的神情,心中就已有了结果,强压下心中的不忿,接过了信封打开来看,又转头递给薄宝璋:“唉呀老爷,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当日琥珀回来时,我光顾着高兴,竟然把这桩顶要紧的事给忘了。”
吴太太一拍手:“我就说少爷不会记错的么,我给你们说啊,姻缘是老天爷早早定下来的,任是谁啊,也挡不住的。”
她眼睛一转,从腰上抽出一把檀木折扇来,“啪”地打开急速扇着:“沈家大少爷无论是家世还是人材,在镇江地界上,我就没见过能同他比肩的,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咱们锦书小姐呢,我也是素有耳闻的,样貌性情皆是拔尖,这两个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桩姻缘老爷太太定然是满意的吧?”
吴太太在这一行里这么久,眼睛就像是火里淬过一样,看人又准又毒,说起话来也是棉里藏针:“我看薄太太似有顾虑,莫不是对沈大少爷有什么不满意?要么就是还有什么要求要提?”
沈嘉木是沈家钦定的继承人,又是谢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这样的人就是盲瞎哑聋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啊。
薄宝璋早就听的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称是:“满意满意,沈府这样的门第出来的孩子,还有什么挑的呢?”
薄李氏已经知道无法挽回了,只得抽出手帕来在眼角掖掖:“琥珀这孩子虽不是我生的,但我也是同她亲娘一般待她,生怕她受了委屈,突然听说有人提亲,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再说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没订下人家,实在是不想让她太早出嫁啊,吴太太你是有儿女的人,你是明白我的心的吧?”
吴太太听的分明,摇摇扇子,竟也红了眼眶:“明白的明白的,咱们做娘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都恨不得把孩子放在眼跟前一辈子呢。”
“沈家体恤你们的这份心意,沈少爷说了,锦书小姐年纪还小,且不急着过门,亲事订下后,沈家会出钱送她去苏州的慕贞女校读书,沈少爷也会去东洋留学,待他回国后,再办喜事。”
“你们看看,这样安排可满意?”吴太太不想再周旋下去,合起扇子来,乐呵呵的说:“我看过黄历了,这个月初九就是个极好的日子,到那一天沈家就来送文定了,你们啊,就等着姑爷上门吧。”
她收起扇子,四下望望:“到了这会儿,也该让我见一见锦书小姐了吧?”
……
往东市的渡船上,琥珀拎着装满瓜果的篮子站在渡船的甲板上,没来由的,突然打了个喷嚏。
身边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老先生看看她,笑眯眯地说:“小丫头,你也去东市啊?”
他负起手,看向江边的高高的芦苇,语气颇为惆怅:“我很多年没去过东市了,只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带我去那座大大的观音庙里烧香,现在,怕是找不到了……”
琥珀听他提起母亲,不免也想到自己的阿娘,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看老人身边并没有人跟着,柔声安慰他:“阿公不要担心,我知道那座观音庙,一会儿下了船,我带您去。”
老人低头看看她,白胡子微微翘起:“你看今天天气这样好,咱们一老一小做伴闲游,也是人间难得的乐事。”
这老人风趣和蔼,没来由的,琥珀竟觉得他比寻常人又亲近些,正想说些什么,眼角扫过船尾:“啊!好漂亮的鸟!”
一只淡黄色的小鸟低低飞过水面,突然停在离她不远的船舷上,叫声清脆婉转,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在轻声歌唱。
河岸两边,风吹起层层叠叠的蒲草,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水浪,缓慢地轻轻流淌……
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