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爹娘受奸人污辱，当今陛下背腹受敌，爹娘深明大义以薄弱勉力成全陛下一统天下之雄心，甘愿以全族血躯为利刃，以求他日歼灭佞臣。陛下心中愧疚，感念爹娘一片赤诚之心，窃窃救下当年唯有三岁的不孝女与一岁的儿子绥阳。同时，为保儿女，陛下赠女儿身份进宫照顾左右，而弟弟便随河流飘荡，以图好心人救援。”

江望笔尖一顿，只听女子并未停歇，便提笔继续。

“原本女儿不知此事，感念陛下坦诚，并告知女儿，弟弟出生时脚踏七星。当初弟弟随江流飘去，陛下原派心腹追随，谁知弟弟已被好心妇人收养，他便派人时而查看是否安好。”

江望随她的清冷语调写着，字字如同剜心般冷酷残忍。他不由自主地抬眸望着那女子，指尖颤抖。

那女子亦回望着他，话语犹未停顿：“如今女儿终于与绥阳同桌而坐，绥阳少年长成，如今一派书生意气，定不负爹娘厚望。但女儿亦有远忧：一怕绥阳怪罪陛下明知忠良无罪依旧错怪；二怕，如今女儿受陛下看重改名云恒，乃世乐司之司令，若女儿身份暴露弟弟亦有危险。”

江望不再写字了，他眼眶微红，一动不动地瞧着云恒。

“爹与陛下自年少便情好日密，连姓氏亦是陛下所赐。绥家人所有荣光皆是陛下之恩荣，爹一心为陛下谋划匡扶大义，哪怕最后落入奸人手中，为陛下赴死亦是义不容辞。爹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为陛下尽忠，成为一代忠良。然天下负我，生不逢时，朝廷都贼当道，错杀良臣。陛下无奈之下，心痛神伤，独独留下绥家后代，惟愿午夜梦回时亦能心安。陛下扶植女儿，一为愧疚，二为天下。女儿身为爹之亲儿，必定成全爹之夙愿。但朝局混乱，肃杀浓重。不孝女心中无奈，惟愿绥阳此生无忧。但怕绥阳日后落入佞臣手中，只得前来陈情必要，告之身世。”

江望抹了抹眼角的泪迹。

“绥晴无法保护弟弟，此乃平生一大遗憾。如今虽与弟弟同席而坐，愿爹娘在天保佑并见证，一则，绥晴此生宁愿不认绥阳，亦不会将祸水东移连累绥阳。虽为姐弟，此生如若无事不复相见，不可相认。二则，绥阳足下七星甚为明显，唯恐他日佞臣得知，以此为标记陷害绥阳，绥晴求得一瓶药水能够洗去绥阳足下胎记。”

自江望震惊的眼神下，她自腰间拿出一瓶药水轻轻又重重地放于桌上。

“三则，愿绥阳与阿婆能够移居别地，越偏僻越安全，莫要于繁华闹市定居，以免受权贵关注，惹起祸端，”她语气加重，“你，答应不答应？”

江望呼吸一窒，胸腔中的酸楚疼痛翻腾席卷而来。

他沉声道：“这便是你心中所想？”

江望不去问她是否确认他的身世，亦不去问她如何得知，冥冥之中，他望着她的脸，他便知道他们血肉里有着难以割断的血脉亲情。

江望心中钝痛，比起当年那药水洗去他脚下印记更为疼痛。

他难过的是明明有亲人，他却抓不住，明明想与对方并肩作战，却因自己过于弱小而被藏匿着保护。可是他们又害怕成为彼此的包袱相见之期遥遥无期，离别之意四处漫起。

他摇头微微一笑，转而携书篓上街为人写信。莫要相望重逢，惟愿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