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直到现在,彭宝銮也不知道他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但也隐约觉察得出來,这个代价很惨重,很屈辱。
彭宝銮和他老婆都是财务人员,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胆子也比较小,在他们得到了这些以后,便想见好就收,尤其见付大木不断让彭宝銮干违法违纪的事,他老婆生怕陷得太深,招來大祸,就好言劝说付大木。
付大木非但不听,而且从此对他们提起了警觉,再加上玩上了新鲜可口的胡晓丽,对彭家女人早沒了兴趣,这也使彭家女人认识到付大木是个不讲情义、不能依靠的坏东西。
所以,楚天舒來了以后,彭家女人极力主张彭宝銮跟付大木分道扬镳,不要再跟着他干坏事。
但彭宝銮说,这样好倒是好,就是不现实,行不通,如果付大木赢了,还在南岭掌大权,肯定要收拾他们,不仅得到的要失去,很可能比过去当一般财务人员的时候还要惨,如果付大木彻底完蛋了,他们的命运同样也会很糟,因为清理付大木的问題肯定要牵连到他们。
彭宝銮说,走到了这一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我们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是陷得很深,到时候,我们就有主动,还可以瞅准机会揭发他,将功补过,兴许还能争取个好的结果。
彭家女人说,宝銮,你说的我不是沒有想过,但千万要小心谨慎,万一让付大木他们识破了,那可就……
老婆沒说,彭宝銮心里有数,付大木心狠手辣,对他无用有害的人沒有一个落到了好下场,高大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刚开始,纪委双规了霍启明,这让彭宝銮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表明付大木还是南岭县的王。
可是,过了一天之后,上官紫霞进驻县财政局查账,立即查出了副局长余万里的贪腐问題,也查出了历年來财政局在资金拨付过程中违反财经纪律的行为。
形势急转直下,计生委的老主任、财政局的余万里和矿业局安监所所长相继被带走,又让彭宝銮惶惶不可终日,早上借散步之机摸了摸楚天舒的口气,但一无所获,外面又有传言说,副局长余万里有问題,彭宝銮他这个局长就一干二净。
思想激烈斗争了一下午,彭宝銮主动找到了上官紫霞,吞吞吐吐地谈到了他的一些苦衷。
上官紫霞说,老彭,从财务账目上看,各项审核签批手续是齐全和完备的,但是,你我都是财务人员,应该清楚什么钱该什么人签批,工程款什么时候才能拨付,也有责任和义务监控资金划拨出去之后的用途和去向,你把这些重要的环节都交给余万里去办理,出问題是必然,不出问題是侥幸。
彭宝銮问,上官局长,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上官紫霞说,尽快争取主动吧。
彭宝銮回家与老婆躲在卧室里商量來商量去,最终鼓足勇气给楚天舒打电话,约他出來喝茶。
楚天舒狐疑地看着彭宝銮那一脸坦诚的表情,作为一名老财务工作者,他不可能背着县里的领导独自划拨资金,以他的个性,也似乎难以做出这种决然的行动來。
突然间,楚天舒明白过來,眼前这位财政局长幡然悔悟,听从了上官紫霞的建议,找自己來争取主动了。
彭宝銮说:“楚书记,刚才说到县里资金拨付的过程,你可能还不了解详情吧。”
楚天舒点头:“你说说看。”
“就拿通天河综合治理工程來说吧。”彭宝銮说:“楚书记可能也有耳闻,通天河的工程几年换了五六家施工单位,这些单位并不正规,拿到了工程款之后几乎都注销了,这不可能全是巧合吧。”
楚天舒说:“沒错,此前我调阅过这些施工单位的资料,也有这种预感。”
彭宝銮脸上突然有了一种无所谓的平静,淡淡地说:“实际上,控制全县各类工程的是大县长的亲弟弟付三森。”
“付三森。”楚天舒轻轻倒吸了一口气,问道:“大木县长不怕出问題吗。”
“不怕,凡是可能出问題的单据,全是马兴旺签批的,我只负责及时向指定的账户划拨款项。”彭宝銮敲击茶桌的手指加了些力,忧心忡忡地说:“楚书记,我真的很担心,马兴旺已经死无对证了,出了问題就该我担着了。”
楚天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种时候,任何表态似乎都是不恰当的。
彭宝銮把想说的话说了出來,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他愤怒地声讨道:“我个人犯了错误,应该受到组织上的处理,但是,某些人以权谋私,出卖南岭的利益,无耻而贪婪地侵吞国家财产,是不是也应该受到相关部门的查处呢。”
房间中有短暂的沉默,楚天舒承认彭宝銮分析得对,也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但“他们”的做法很隐蔽,即使有彭宝銮的揭发,也一时抓不住“他们”的把柄,贸然发难,不仅达不到预期目的,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害人害己。
所以,楚天舒更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只能用模糊的、不痒不痛的套话來安慰和稳住彭宝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