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
晋军据守的城寨仍然在顽强抵抗。
距离城寨十数里外有一片荒凉的山冈,最高处生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槐树。大树四周肃静无声地伫立着一支骑兵部队。每名骑士都甲胄齐全,头盔下露出警觉的双眼,手持长槊,腰间悬挂马刀,有的还携带有角弓和箭壶。人强马壮,显得彪悍异常。骑兵们簇拥着的是一面几乎与槐树同高的天青色大旗,在朔风中飘扬的旗帜上,绣着一条凶恶的黑狼。
大旗下立着一匹乌骓马。这匹马胸膛宽阔,四肢犹如钢浇铁铸般强健,光滑的皮肤呈现黑亮的色泽,不见一丝杂色。骑在它身上的是一位年约三十的匈奴将领。他身材高大,古铜色面庞的棱角分明。略显狭长的眼眶里,眼神淬厉如电。
这名将领便是大单于刘渊第四子,匈奴左谷蠡王刘聪刘玄明。匈奴诸王之中,素以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这“四角”最为尊贵。刘聪实是匈奴汉国中仅次于大单于和左右贤王的第四号人物。
此刻他眯缝着双眼凝视着一名诚惶诚恐地躬身站在马前的部将,冷冷地问道:“都说完了?”
那名部将几乎像草原上的灰兔般蜷作了一团:“都说完了……小人绝没有半句假话。”随即把头颅深深低下,几乎都要碰到了地面。
刘聪此次率军两万,攻略并州东部诸城。兵分六路大举推进,麾下各军皆势如破竹,唯有这一个小小城寨竟然鏖战两日取之不下。这对于起事以来战无不胜的匈奴大军而言,绝对是个耻辱。按照匈奴部族原始的刑罚,眼前这个负责指挥的小小千长死个五回都不够。
刘聪抬手遮护在眉峰,向矗立在远处的城寨眺望片刻,随即拨转马头到槐树阴下,避过了夕阳的照射:“让你的人都撤下来吧。”
乌骓马突然激动地喷了个响鼻,四蹄激烈地踢打着地面,在原地打了个旋。刘聪抚摸着马鬃,轻柔而舒缓的动作使乌骓马很快安静了下来:“让我的部下去会会他们,希望他们果如你所说的那样勇敢善战。”
匈奴连续四次凶猛的攻势,都被打退了,徒然在寨墙下留下大批尸体。看他们这次退兵的样子,不止队伍散乱,显然士气也跌到了低谷。
抬头望望天色,陆遥将身上的盔甲系系紧,对身边的亲兵说:“走,该咱们了!”
一百名勇士从昨夜被选出之后,就再也没投入战斗,整整休息了八个时辰,体力恢复的很好。现有的精良兵器、甲胄也几乎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陆遥骑着马从他们面前走过,从他们的面庞上看到的,是决一死战的决心,是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杀气。
“很好!”陆遥满意地颔首,将长枪紧握。
另外一批士卒已在疯狂地扒开堵在寨门后的土石。这时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无碍打开寨门,三名士卒正小心翼翼地将粗大原木制作的门臼抬起。
就在此时,停留在寨墙上的士卒们突然发出猛烈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陆遥皱眉喝问。寨墙上的士卒们却无一人回答。陆遥轻提马缰,直接从一条坡道纵马登上寨墙。眼前的情形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他视野所及之处,无边无涯的黑衣战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脚步踏地的声响,像数百面战鼓同时擂起,使得地面都微微震动。在如林而立的长枪大戟之后,十余面代表匈奴千夫长身份的旗帜高高飘扬。
陆遥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狠劲揉捏,几乎要为之爆裂。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猛地转身,向城下蓄势待发的勇士们大喊:“敌人援军到达!所有人上城!”
黑衣的匈奴战士不紧不慢地前行。当他们进入弓箭射程的时候,晋军的弓弩手开始猛烈射击。但那些箭矢飞入匈奴阵中之后,就像是沙砾沉入大海,连个浪花都不曾激起。反倒是匈奴弓箭手的还射给晋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在密如雨点的羽箭掩护下,匈奴人逼近到百步左右。他们突然齐声大喊,疾步前冲。
超过五十架云梯同时搭向寨墙顶端,战斗一开始就进入到了惨烈无比的阶段。
这次投入进攻的黑衣匈奴战士,无论士气、装备、战斗素质,都远在此前追兵之上。晋军依托寨墙居高临下,死伤的数量依然超过对方。
陆遥左手持铁盾遮挡,右手持枪横扫,身前的胡人惨叫声中飞跌而出。但这次杀来的敌军较之前几次的对手更加勇悍,前一人刚倒下,后面便有好几人疯魔般地扑了上来。他们的装备也远远超过原先的对手,几乎每个人都身披铠甲,手持极精良的武器。
纵使陆遥奋力抵挡,可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转眼之间他就连被数创,而他的部下更遭到惨重的损失,身边只剩下十多人勉强支撑。胡人依然如潮水般汹涌迫近。
一名什长服色的少年喊道:“军主,我们怕是顶不住了!”这少年名叫何云,虽然年轻,但却已是多年的老卒了。其人箭术超群,是陆遥的得力部下。
陆遥抬脚将何云踢倒,正待喝骂,一名胡人从身边的墙外探身进来。陆遥顾不得何云,手起一枪直刺胡人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