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中腹诽不已,数月以来明面上的周旋折冲陆遥从未疏忽。他每次与徐润相处,都客气谦冲,礼数十分周到。可今天,或许是酒意上头的缘故,陆遥失态了。
他打了个嗝,斜眼看了看徐润,挥挥手示意徐润不要打扰,自顾继续饮酒。
这种举动在现代人眼里或许只是有轻佻之嫌,可放在古人眼中,简直类似于驱赶仆役,极其无礼。当下徐润的眼神微微一凝,自嘲地笑道:“道明醉了,吾便不打搅。”
陆遥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举动。他借着酒意按剑而起,大声道:“太真兄既作歌,道明不才,愿舞剑以和!”说罢,长剑锵然出鞘,剑气似雪,清光满堂。
温峤端起酒杯向陆遥示意,继续高歌道:“一举灭獯虏,再举服羌夷。西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陈赏越丘山,酒肉逾川坻。军中多饫饶,人马皆溢肥。徒行兼乘还,空出有馀资。拓地三千里。往返一如飞。歌舞入鄴城,所愿获无违!……”众文官打着拍子应和,一咏三叹,正所谓悲意何慷慨,清歌正激扬。
温峤慨然高歌,陆遥伴之以剑舞。他虽然年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的武将;只须持剑在手,自然便生出一股横绝沙场的肃杀之气。但见他往来刺击,矫健的身形追随剑光流动,仿佛一条银龙盘旋游走。武官队里众人不禁拍打桌案高声叫好,喧闹之声几乎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刘琨高踞上座,陶然听之,欣然观之,频频举杯示意道:“诸公,请饮!”
此刻刘琨的心情很不错。这几天来,新任并州刺史的他对并州北部各郡国大力整合,已经取得了初步进展。北方的新兴郡、雁门郡、东北方的乐平郡先后有地方官员和豪族来附。此刻堂下有若干人就是各处派来的代表。如此一来,这几处名义上都算重归了并州刺史府的治下。
另外,由于军资稍许充裕,他又调集人马,准备重新占据上党郡。上党虽然残破,但是地势高险,俯瞰东西南三面。有了上党作为侧翼屏障,将极大改善整个太原国的战略环境。
出征上党的人选至今未定,此事非同小可,须得一员智勇兼备的大将方能当之。从事中郎徐润倒是几番力荐原属东瀛公麾下的大将龙季猛,但这几日他还在犹豫之中。
徐润有办事的干才,而且精通音律,故而这段时间以来深受自己宠信。如令狐盛等将领,对此暗地里有些不满。而徐润本人则积极地拉拢军*领以为自固之计。之前徐润的目标是陆遥,但陆遥显然对牵扯进幕府的内部纠纷敬而远之,于是徐润又与新进投入自己麾下的龙季猛结交。
部属为了巩固权位而做的小动作,刘琨一一看在眼中。虽然他不屑于施展权术之道,但也无意去阻止。这都是人之常情,只消不妨碍剿平匈奴的大业,便由他去吧。
罢了,今日何必想那些?说起来,东瀛公司马腾出镇并州数年,坐拥强兵猛将却被匈奴打得落花流水,幸亏脚底抹油的快,才保住性命。而我刘越石仅仅以短短数月时间经营,就已兵甲稍具、粮草稍足、百姓稍安,颇有几分蓬勃气象!哈哈,吾之才力胜彼岂止百倍!
这样的对比使得刘琨心情十分愉快,酒到杯干。
而在堂下,身躯硕大的龙季猛双手捧杯,走到徐润身前有些费劲地弯下腰:“中郎,请饮此杯。”
统领一军的大将如此恭敬,使得徐润因被陆遥斥退而生的怒火稍熄。徐润满意地看了看龙季猛恭谨的表情,抬手轻扶他的臂膀:“龙将军何必如此客气……宴后若是有暇,还请阁下来寒舍一叙,可否?”
龙季猛喜动颜色:“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