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一的事情，方求理一直睡不着觉。为了不打扰到老伴儿，小老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翻出藏了好几个月的半包香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半包烟哪够，没一会儿就抽完了。小老头还是睡不着，又去厨房拌了个凉菜，把偷藏的半瓶酒也翻了出来，小酌了两杯。

酒劲儿上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方求理打了个酒嗝，躺在了书房的榻上。小老头叹了口气，盖上毯子，准备睡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这么晚谁还打电话……’方求理看了眼号码，酒立刻醒了大半，赶忙接了起来。

“教，教授啊，能商量个事儿么？”

“我女朋友吧，她是个韩国人。我们俩昨天晚上，刚刚，刚刚那什么……呵呵呵呵，说起来不太好意思。不过教授啊，大家都是男人，你能理解的吧。您说您现在拆散我们，于心何忍啊？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您是知道我的，二十七年啊，我好不容易处了这么一个女朋友，实在是不容易啊！我求您了，那个项目啊您随便找个人做了吧，我真心一点兴趣都没有。您看，我是一个搞理论的，动手能力很差的啊！再说我要是真有兴趣，我能把材料都交给您么？喂？教授啊，您说句话啊？教授，您不是心脏病发了吧？您可别吓唬我……”

电话接通，刘一就一直在说，方求理连句话都插不上，一肚子的话都憋着。但是听着听着，方求理忽然觉得自己的一肚子话都不用说了。这混小子在说什么呢？为了处对象，竟然求着放弃国家任务？放着那么好的脑子不搞研究，竟然要去搞女人？

方求理这个气啊，瞬间忘了自己打电话的本来目的是什么了，斥骂道：“刘一，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有可能错过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刘一呆了呆，道：“教授，您当我傻呢啊？那个奖就没给过80岁以下的。”

方求理真的要被气晕了，道：“我说现在给你了么？你以为你是谁！我是说，只要你在科学的道路上努力前行，你就很有机会！”

“教授，我今年才27。就算80获奖，我还得前行53年。教授啊，我实在是坚持不住啊！再说了，您就知道我80那年这奖一定给我啊，万一我前行了还没得着，你让我咋办？我的青春你赔我？到时候我上哪儿找你啊？”

“你，你简直是混账！无可救药！”听完刘一的话，方求理觉得自己的血压在蹭蹭的往上窜。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混蛋，这都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教授，或许在您心里我就应该像您一样一辈子蹲在实验室里埋头搞研究。但是我不是您，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实话告诉您吧，当年我发表那个论文，纯粹是为了快点毕业，别的想法一点儿都没有。理论我是提出来了，但是我压根儿没觉得它能成功，我也没想过去研究它，您高看我了。我这么跟您说吧，咱们和日本干起来了，我肯定一准儿献身。但是干起来之前，我真没打算献身国家的科学事业。我要是有那么高的觉悟，我能用这论文换贷款养猪啊？教授啊，您就放过我吧。让我在花花世界里堕落吧。我现在就想处对象！教授，我都二十七了，您行行好吧，我得传宗接代啊，我得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刘一哀告得喉咙哑，方求理气的吃救心丸。他现在算是明白刘一为什么会连着两次政审没通过了，这小子压根就没有觉悟！小老头忽然觉得很气愤，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就这么一个混账小子，你给他那么聪明的脑袋干什么？真是极大的浪费！

既然刘一不在意，方求理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他控制了一下情绪，把田绍武让他转告的话对刘一说了一遍。

刘一默默地听完，然后沉默了很久。方求理有些忐忑，问道：“刘一啊，你不要记恨国家，实在是你的政审有问题……”

“呵呵，教授，窃取别人研究成果，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刘一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方求理顿时羞臊不已，这个项目最后很可能由他来主抓。刘一说的这个‘窃取’之人，十有八九会是他。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你就回来。我和田院长再帮你努力努力。”方求理吭哧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忽然想到，您刚才说有希望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您看，您也快六十了吧，再坚持二十年就差不多了。这个奖金我记得是500万，我至少一半功劳吧，一会儿我把账号发给您，您要是能坚持活到八十岁，可别糊涂得忘了给我转账啊，得了，您还是记本儿上吧，到时候有个见证。”

“臭小子，你马上给我回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哈哈，回不去了，等我老婆孩子都有了的时候，我再考虑回去献身的问题！行了，谢谢您了！对了，我行李在研究所呢，你找人帮我送我家去啊。”

刘一把电话挂断，真的把银行卡号发给了方求理。想到这小老头跳脚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听到‘不信任’这三字的时候，刘一确实有过一丝酸楚。但是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本来就不在乎。而且他还想，便宜也没给外人占了去，自己的国家么，就像爹妈一样，不必计较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