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保护程矩的这位牌军,原是蕃落军高丽营中的一名老兵,后来立下战功,累升为军中副牌,随后又在机缘巧合下被派给吴县令充当护兵头子。他这一班护兵和边军可不同,编制在都护府,而并非乐浪郡,加之这伙人又是从蕃落军下来的,一个个的忠诚度就不说了,简直堪称高丽军中的汉军。当程矩叫他们充当行刑手缉捕并斩杀两个高丽裔指挥使时,这群护兵眼睛都没眨。所以说程矩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掌控住局面,他们这一班人功不可没。
是以,当程矩面对这些结结巴巴口吐宋语,出身东夷却心属大宋的忠实战友时,他非但没有飘飘然,反而心中没来由一紧。
虽说在那个一片空白的时间段中,大宋朝廷真正有远见了一回,但他实在不敢担保其往后能不能继续保持这种水准。他怕就怕,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源于当朝皇帝的一时兴致。等兴致没了,万事跟着也没了。
“不会的!你放心,有我在,女真人就打不进来!”
虽有悖于内敛的天性,但面对战友,程矩还是放了一句大狠话,结果这位高丽牌军闻知后却深信不疑。毕竟这七天的战绩摆在那里作不了假,无论女真人发起何等攻势,动用何种攻城器械,这位相公皆有应对之策。尽管不止一次被强大的敌人冲入城中,但在相公临时筑建的工事前,依旧摆脱不了铩羽而归的命运。
面对部下憧憬的眼神,程矩偏过头,问道:“你们谁懂女真话?”
“末将便懂!”牌军见问,忙答道。
“走,会会咱们的俘虏去!”
这七天里,女真人攻城一次比一次猛,这伙野人只要上了城,便下死力鏖战,很少看到有上了城再退下去的。当程矩几乎就要相信这伙人都是人形野兽时,参加过前面几次战斗的老兵给他解了惑,原来这些人若是后退了,等待他们的后果,便是自己人的屠刀。
所以几天下来,守军倒是捉到了不少俘虏,此时程矩疾步走到城内关押俘虏之所,提出俘虏中隐然为首者,对亲随牌军道:“翻译给他听,问他们女真人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攻打的是哪个国家!”
“不用翻译,我听得懂你讲话,宋人!”波澜不惊的俘虏头子开口了,却叫程矩大为吃惊,女真人懂高丽话、契丹话都不是甚么稀奇事,但怎么可能随便抓一个,便这么巧懂宋语?
程矩的惊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两国之前百十年时间里,基本没打甚么交道,自然没多少人习得对方语言。明文记载上次双方接触还是大宋立国不久派人去女真部落买马的老黄历,结果带回史文恭的老雇主曾头市那帮鸟人的先人。
就在程矩暗猜此人是不是女真将军一类的人物时,俘虏头子说话了:“别猜了,我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你想问甚么,直接问罢,看在你我都是流着汉人血脉的份上!”
怎么可能!!!
这个剃头辫发的蛮夷居然自称汉人?!程矩挖了眼睛都不能相信这么不羁的事实,但此时他身边的高丽亲随开口了,叫他一时半信半疑。
“此人虽说和女真蛮子一般丑陋,但蛮子天性喜欢耳垂金银,此人扮相却非如此,很可能是辽国汉儿,降了女真人以后,又替他们卖命!”
“我的亲随所言属实?”程矩睁大眼睛问道,见对方没有反驳,当即道:“你身为汉人,朝辽暮金,辱没先人!时至今日,何不改正归宋?”
“你们宋国的相公们就是书读得太多,读得满脑子只剩不切实际!等你们赵宋的官家自己先对得起先人,再来苛责我们吧!”俘虏头子满脸的冷笑:
“奉劝阁下一句,别再帮着高丽人到处打大宋的牌子了。一面破旗,四处漏风,偏恁还觉得挺威风!他们女真人,每闻被俘的高丽人自称宋军就大笑,每人说的都是一样,谁看不出是事先统一了口径的?你也不好生想想,装宋军女真人就怕了?他们连残暴的契丹人都打残了,难道还怕你们这些斯文败类?恁呐,漂洋过海不容易,好好镀两年金就回去,还是别给高丽人当枪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