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人埋头被中、听天由命的时候,余慈却认定了,这是他逃出生天的最好机会。
他也是胆大包天,逃走之前,先冲进了已失火的紫雷大仙的寝宫,卷走了两件宝物,便是此时他手上的铜镜,还有一册《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这才趁乱冲出,易装逃遁。
或许真有老天庇佑,之后数月,他一路躲躲藏藏,竟然逃出了陈国,远离了双仙教的势力范围,双仙也一直没有追杀过来。但他已经不敢在陈国周边逗留,此后多年,他一路向南,行万里路,见识日增,才知道天下之大,高人辈出。若目光仅拘于陈国一域,不啻于井底之蛙。
他知道了像双仙那样的家伙,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双仙也是修士。修士这个群体,或餐霞引气、或服饵炼丹、或求神拜祖、或寻访洞天,当然,也有像双仙那样,受人香火供奉以增长修为的,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便是通过修行逐步延长寿命,最终要达到驻世永存、长生不老的地步。
修士中也有上下强弱之分。
通神、还丹、步虚、真人、劫法、地仙。
人们用这由低至高的六大境界来划分修士群体。
此六个境界,与气动、长息、明窍等“凡俗三关”并列,合为修行九关,可是二者根本不具备可比性,从通神开始,每上一个台阶,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更详细的情况,余慈也不清楚,不过他倒是知道紫雷、赤阴二仙,乃是还丹境界的高手。二人可以驭器飞天,使飞剑杀人于百里之外,有数百年寿元,驻颜长青,在常人眼中,已经很了不起,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但在他们之上,还有更为高妙的境界。传说修士中的强者,更是可以驾龙乘云、翻山倒海,有诸般不可思议的大神通。
人总是这样,见得多了,便不以为怪。流浪一段时间后,双仙罩在余慈心头的阴影便给吹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原来他们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他们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
于是,余慈开始了修行,直到现在。
篝火中响起一声爆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氛围。余慈吁了口气,从往事中抽身出来,轻轻摩挲着铜镜边缘,心头荡漾起的,是纯粹的感激。
是的,他不能不感激手中的这块宝贝。
当初他突入紫雷大仙的寝宫,卷走这块“照神铜鉴”,实是他今生做出的最有价值的冒险。
因为只有真正开始修行了,才知道修行的难处。
自八岁学习存思服气之法,再以《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的符箓之道辅助,十余年下来,也只是明窍顶峰,距离一个真正修士的基本标准“通神”境界,还有一道难以跨越的坎。
追上甚至超越双仙,是个很简单的想法,但实施起来,除了一以贯之的信念,还要有超凡的胆色、无以伦比的运气,当然,还要有难以想象的巨大消耗。
修行只是两个字,但真正做起来,需要法门、需要丹药、需要灵脉,单以符箓之道来说,又要灵引如上好的朱砂、符纸、信香等等全副披挂,余慈一个流浪四方的散人,哪来这些资源?
幸好还有照神铜鉴。
这些年来,余慈并不是只用它来装神弄鬼。事实上,说是装神弄鬼并不确切,铜镜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
此镜只要受真气激发,便会映射青光,此光乃是一种上佳灵引,以之画符,其效果比之那些朱砂、符纸还要来得厉害,而且触手可得、随用随生,几乎不会产生消耗,对身家并不富裕的余慈来说,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来得实际。
余慈之所以能够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靠着卷来的《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修炼到这种程度,倒有大半是这铜镜的功劳。
然而这还不够,修行之路并不是只靠一两样宝贝就能支撑下去,余慈一路独行,艰苦得很,每取得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但他还没有气馁,他在积极寻找迅速上进的路途,即使短时间内,一无所获。
不知道,这回白日府用来换取虾须草的“三阳符剑”,能不能作为参考,让他在符法一道上有所进益呢?
慢慢地思绪散开,最终归于虚无,余慈进了入似睡非睡的安定状态。这时候,五脏元气呈青、黄、赤、黑、白五色分列,有氤氲之态,逐步汇结,就在灵台方寸之间滚动。
与之同时,脑际泥丸宫清凉之气圆转如珠,如一轮明月,遍洒清辉,光芒如雨,落至心间五色气雾之上,二者之间便生出一道引力。明月悬空不动,彩云则受力缓缓上浮,至喉间十二重楼底部力尽,又慢慢沉下,如是再三。
在此过程中,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周身窍穴,似乎都受引力牵动,与泥丸宫隐隐呼应,息息相通。慢慢的全身气息联成一片,无分彼此,以五脏元气为核心,形成更稀淡一点儿的雾气,弥漫全身。只有脑部,明月光芒照耀,以泥丸宫为中心,四方四隅,九宫静澈,不为下方云雾所动。
因其静澈,故而灵敏。不知过了多久,余慈本在杳冥恍惚之境,忽然心有感应,念头微动,这明月彩云的景象便自发散去,他也睁开眼睛。
这套存思法,是余慈少时由赤阴女仙传授,叫作“九宫月明还真妙法”,又有个名目,叫“彩云追月”,顾名思义,就是以神为月,以气为云,存思时意使神气交/合,摩顶贯脉,以此为精进之途。
如此法门,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是上手容易,路数也算中正平和。余慈精修十二载,已达到神气呼应的阶段,开启了灵窍,能时时以真气滋润神魂,算是有所成就。
只是现在他没有心情去感叹自家的修为进境。因为此时在屋外,又有些人物靠近,纯凭气味,余慈便知道这些人并非玄清一伙,只不知其心思如何。
他将铜镜收入袖中,长剑也握在手里,略微调整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稍等片刻,屋外已人影绰绰,却没人进屋,反有有人隔着已经没有门板的正门,敲响了门框:“里面的朋友,我们是去天裂谷的采药客,可方便么?”
余慈略吁口气,放开剑器,随即大笑道:“荒郊野岭,哪有什么先来后到,请进。”
直爽豪迈的姿态,无疑最能缓解他人的疑虑,这一夜,又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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