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把这荒谬的念头驱出脑海,余慈心神沉淀到照神图中,细细察看悬崖下五十里范围内的广阔世界。
总体上说,天裂谷由上而下的亮度是呈递减趋势的,有层层云雾遮蔽,再强的阳光也照不到深达七八千丈的谷中深处。所以大约从二十里深度开始,照神图上就已经出现了比较强烈的明暗对比,到了四十里往下,就是一片不见天光的幽暗地域,至此,峡谷仍未见底。
余慈概略扫过一遍,又把注意力放到细节上。随着心念变化,在他眼中,小小天地迅速扩张,很快,他随意定下的照神图中一点就清晰呈现在眼前。
他正对上一只巨如铜铃,金芒如刀的眼珠。
余慈险些一拳捣过去,还好及时控制下来,这时才发现视线的角度不对。稍稍调整,他看清了,那其实是一只翼展数丈的巨鸟,刚刚他看到的,便是巨鸟的眼珠。巨鸟头颅上暗红的细羽乱糟糟地披了一层,却挡不住典型的鹰隼利眼,以及铁勾般的巨喙。细羽越向身躯铺展,颜色就越是鲜亮,最后直如染了一层鲜血似的,稍抖翎羽,便有一层血光在云雾中扩散。
这玩意儿叫什么?血雕吗?
余慈的视线在凶禽身上转了几圈,并以此为参照,向四面八方延伸。云雾中的天裂谷愈发地清晰起来。
他很快发现,为那巨鸟起名的想法实在没有意义,在此刻,谷中的奇妙只向他掀开了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血雕挟风裹雾扑击而下,利爪所及,乃是一只巨大的蜥蜴,只是这蜥蜴非但头上长角,便连肋下也有两扇巨大的肉膜叠翅。见血雕攻来,它呱地一声叫,膜翅鼓风,斜斜滑翔出去,随即两只怪物便在云雾中大战起来,血羽碎鳞漫天飞散。
视角转移,余慈看到了巨大的蛙类怪物,口吐毒液,在悬崖峭壁上下,如履平地;看到了三人高的巨猿,拔树飞石,状如魔神;但他也看到了,这样的怪物,被一只细若竹筷,长仅两尺的青蛇一击撂倒,毒发毙命;更下层的云雾深处,还有粗若儿臂,长却有数十丈的巨大生灵,仿佛是传说中的螣蛇,若隐若现,浮游其间。
惊讶太多,滋味儿就淡了,代之而起的,是难以控制的兴奋情绪:原来、原来寰宇间还有这般天地,如此玄妙雄奇,好像是老天爷专门为打破人类的常识而专门设立的那样!
余慈当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危险,可是这层出不穷的危机更像是泼撒在沸油中的大料,在油中滚过一遍,便浓香四溢,勾着他的魂魄,直撞进无底深渊之中。
然后,他真的跳了下去。
云雾扑面而至,里面满溢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气息,撞进他心窍中,烧得他心口滚烫:
“先前我也不知根底,才没有深入,如今有了照神图,又怎能再错过!”
有照神图指路,余慈很快便滑到谷顶百丈以下的地方,光线略黯淡了些。这已经是他前段时间采药时下到的最深位置,但相较于峡谷本身,如此距离,毫无意义!
而越是下降,照神图上显示的世界便越是新颖离奇,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余慈的想象力。千变万化的奇妙生态,让他目不暇接,更生出绝大的吸引力,拽着他继续下行。
不知不觉,已经深及十里。十里路程中,多有艰险之处,到达此地后,余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勉强落脚的平台,暂时喘口气。
随着他位置深入,天裂谷中的温度降得非常快,寒气刺骨,竟有些冬日的气息。
不过对余慈来说,最困难的不是气温,而是错乱的空间感。在他这个位置,无论上下左右,除了茫茫雾气,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后面的峭壁可以依靠。呆得久了,他便觉得天地倒颠,又或者大地折了个角度,再恍惚下去,他可能真就把峭壁当成地面,从“躺”到“站”,一步迈向无底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还好,他有照神图,他可以时时关注照神图上的图景变化,借助这以他本人为中心撑开的小小天地,调整自己的感觉。
除此之外,层出不穷的凶兽怪鸟,也是极大的威胁。比如,刚刚从他眼前飞过的这头血雕。
这大家伙看起来很面熟,好像就是刚才他通过照神图观察到的那只。它似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大获全胜,且又饱餐一顿,趾高气扬地擦着崖壁飞过,血翅掀动的狂风,差点儿把余慈刮下去。
余慈并不生气,反而是通过照神图,饶有兴味地观察大家伙的飞行轨迹。准备趁着休息时间,了解这类生灵的生活习性。
血雕在峡谷云雾中盘旋,但它的飞行高度一直在下降,从十里降到二十里、再到三十里的深度,才又爬升上来。余慈便知道,这段二十里高下的区间,就是血雕生活的主要区域。
本来他还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但是,他的注意力被某样东西从血雕身上扯开了。
那是一处斜坡,位于峡谷中约二十里、即深及三千丈的幽暗地域。
坡地上面坡度极陡,下面则略显平缓,沿悬崖伸出约数十丈,余慈本以为天裂谷至此要渐渐收窄,再探下一些,方知这是一片孤悬在外的突出地,下方又是无底深渊。
斜坡上没有什么显眼的植被,这很正常,这里常年隐没在浓雾之下,不见阳光,除去一些苔藓菌类,很难有植物生存。不过,余慈很肯定照神图的功能,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就看到了,刚刚血雕展翅飞过的时候,挟带的风力,吹起了无数根细若发丝的草叶。
虾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