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让他连名字都没留下。”方胜一言不发的沉默了整整一个下午之后,就出了门,他出门的时候,宋江默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罗三贵愣了愣,追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只剩下了个背影。
这时候夕阳西斜,淡淡的余晖洒在刘镇的大街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分外绵长,罗三贵看着方胜远去的身影,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很不是人的朋友在这一刻好像高大了起来,那些已经带着黯然颜色的余光,从天上洒下了照到他身上的时候,也变的格外的耀眼。
他呆呆的看着方胜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什么,他抬起手来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突然想起他和魏胖子在韩国一起喝酒的时候,魏胖子那个有点憨厚而又狡猾的笑了,那时候魏胖子喝多了酒,好像很激动,他哼了个小调,然后大声的唱了几句。
可那时候大家都已经喝的有点多了,谁也没有听明白魏胖子到底在唱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那个已经很遥远的歌声就突然在罗三贵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一下子想起了魏胖子在唱着的歌,那时候他在唱马蹄沉沉故乡远,在唱可恨前路多崎岖,在唱英雄扼腕长叹息,在唱好男儿纵横天下,披风沐雨,凭人心断是非伸张正义。
这歌声,在罗三贵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盘旋,让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坐在方胜家的门口,大声的哭泣着,路过的刘镇人民好奇的看着满脸悲痛的罗三贵,然后看着方胜家里敞开的大门,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纷纷的议论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的说着方胜曾经做过的坏事,然后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笑容,他们觉得方胜这个坏东西可能是死了,他们觉得今天可以回家好好吃一顿肉了,他们觉得自己一个个的都是聪明的不行的人,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个曾经顶天立地的英雄默默的死了。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死。”赵智善从坡州赶到刘镇的时候,低着头惭愧的这样对宋江说道,这是魏胖子死在高丽的一个月之后,离开了刘镇的宋江,把魏胖子的死讯带到了韩国,带到了高丽,他在尘土中匆匆的离去,在尘土中匆匆的赶回,带着光芒,带着荣耀,带着一个英雄应有的故事,带回来了魏胖子的朋友还有那些知道或者不知道他名字的人。
赵智善来了,金大洲来了,黄志鹏来了,詹标也来了,那些曾经受过魏胖子恩惠的人,那些曾经把魏胖子当做希望的人,那些因为魏胖子过上了很好生活的人,在听到魏胖子的死讯之后都来了,他们住满了刘镇的每一个招待所,把刘镇变成了外宾云集的胜地,他们回想着自己曾经和魏志红在一起的日子,然后买空了刘镇的花圈店,买光了刘镇的香烛。
他们和留在刘镇把魏胖子的故事告诉每个在刘镇的高丽人的方胜一起,和刘镇的高丽人,龙山的高丽人,丹东的高丽人,珲春的高丽人,和每一个曾经见过或者没有见过默默被魏胖子帮过的高丽人一起来了,他们有的住在招待所里,有的住在亲戚的家里,有的藏在刘镇郊外废弃的厂房里,静静的等着这十月的最后一天,等待着魏胖子出殡的日子。
“我知道你最近干了什么。”
刘镇突然多起来的陌生面孔让刘长胜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方胜,他并不缺少干练,也有足够丰富的经验和消息找到这异样局面的根源,他派人把方胜从挂满白幡的灵堂里带了出来,那些人客气的请方胜去谈一谈,那些人礼貌的请想要阻止他们的人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种客气,这种礼貌,让所有的人都有些不解,让方胜陷入了恐慌,悲愤的咬破了嘴唇,他觉得这是刘长胜对他的又一次报复,他让大家让开,他说他要问个明白,他攥紧了拳头,准备在刘长胜冷笑着讥讽他的时候扑上去咬住刘长胜的喉咙,他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刘长胜的办公室。
只不过方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等到的并不是刘长胜的恐吓也不是刘长胜的讥讽,他坐在刘长胜的办公室里,有些不安,又有些迷茫的看着脸上流露着悲伤的刘长胜。
他感到了刘长胜似乎有很多的话要对他说,他觉得刘长胜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久别多年的老朋友,他怔怔的看着刘长胜,看着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直到他抽空了烟盒,拿出最后的两根香烟在手里捏了捏,低着头,哑着嗓子说:“其实,我认识他。”
“那时候,他才是个小年轻,我也不老。”刘长胜递给方胜一根烟之后,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说起了他们之间的过去,那个时候刘长胜已经是个大队长了,他带着人,雄心壮志的埋伏在了林子里,在魏志红就要过江的时候,刘长胜就抓到很不小心的魏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