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这个问题抛给花清羽的时候,他沉默良久,陷入到记忆的思绪之中。
“你和安歌是什么关系?”他反问。
我含糊的说:“我们都是一个门派的,我是他的晚辈。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他的行踪了。”
“老安这个人,是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花清羽说:“我活了这么久,阅人无数,可论从心底佩服,还真就不多。老安绝对算一个。”他顿了顿说道:“宇宙中任何星球都有可能遭遇到流星的碰撞,对吧?”
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点点头。
花清羽继续道:“我和老安就是这么个关系,茫茫宇宙中两颗不知疲倦的流星,突然在某个时刻相遇碰撞。碰撞之后呢,我们各有各的轨道,交叉而过,远遁无形,留下的就是在记忆中碰撞的那一瞬间。我和老安是真正的君子之交,因机缘在一起,兴尽而散。”
他说得很感慨,我问道:“那你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花清羽摇摇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十五年前吧。”
听到这个话,就连解铃也凑了过来。十五年,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漫长,可是对于他们这种有着长生不死的人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
花清羽指着自己:“还是我这一世很小的时候,当时被人贩子拐卖过,我记得是在火车站。人贩子把拐来的几个孩子藏在火车站后身的一个破屋里,就在他们要把我们转移的时候,来了个穿着黑大衣的人。当时天很冷。这个人衣阙飘飘的样子,留给我很深的印象。黑大衣赤手空拳打趴下那几个人贩子,用小绳子把这些人渣全都拴上马蹄扣。他把我们这些孩子送到了站前派出所,并报了案。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黑大衣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认得他,他就是安歌。”
听到师祖安歌的信息,又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故事。我赶忙问:“他认没认出你?”
花清羽闭起眼,好半天才说:“我想他认出来了,当时他摸着我的头,叹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太沧桑了,老友已死转世成了孩子,隔了几十年,再次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重逢,啥话也别说了,尽在一声叹息中。”
花清羽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这样的人堪称老妖,混世那么多年,光是尘世见闻随便拎出一件就够让我们震撼的。旅途中他讲了很多故事,说得娓娓动听,蔡玉成一开始还有些不屑,混了几天已经把花清羽引为知己了。
我们到了内蒙边界。要去的地方名为苦家窑,深入大山,四面都是高山丘陵。听当地人说,这些年还好些,通了班车,要搁在以前,光是赶驴车进去。就得一天一夜。
苦家窑,听这个名就知道不是啥好地方,可咋办,再难再苦也得往里进,谁让花清羽做梦梦见上师在这里转世的。
经过这几天观察,我发现花清羽这个人太油,可能是因为他经历的事情太多,情不自禁就带出那种感觉。看上去像是老油条,谈起什么事都波澜不惊,还说自己曾经和袁世凯一起吃过饭,乍听起来就是个精神病在吹牛比,可从他嘴里出来你还不由不信,因为确实有这个可能。这就造成了一种情况,完全分不清他在撒谎还是说真话,他说什么都是一种腔调。
我就这个事问解铃,能不能信过花清羽。
解铃笑着说:“恐怕很多事情他自己都糊涂,不知道真假。一个人活得时间太久,他这样的人和我们普通人的记忆系统是不一样的,而且对于时间的理解也不一样,从而造成了世界观的根本差异。你呀,别拿他当个人,当成个人形的生物就行了,哈哈。”
我也笑,解铃看问题的角度就是和常人不一样,什么事经过他一解释,心里就敞亮。
我们一行上了班车,晃晃悠悠往山里开。班车一天只有一班,错过了就得等第二天。这一去七八十里地,山路十八弯,那车颠颠的,满车都是机油味,蔡玉成先受不了,拉开车窗吐得不成样子,最后病恹恹躺在座位上。
一早出发,中午才到,这里就是一片山中的村落。村民们三五成群坐在路口晒太阳,看班车,瞅热闹,生活节奏很慢。我们下了车,跟当地村民打听村长家,直接扑了过去。
这村里少说也是几百户人家,十岁以下的孩子也是成群乱跑,天知道上师是谁。我们问花清羽,上师转世有什么标记,他说别忙,山人自有妙计。
到了村长家,中午村长正在和一些朋友吃饭喝酒,就在当院摆着桌子,一群人推杯换盏。看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来了,众人都很诧异。
村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吃的油光满面,大背头,穿着一身脏不垃圾的军绿色衣服,问我们找谁。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由花清羽去交涉。花清羽让蔡玉成先递上名片,老蔡家的名片都是金丝做的,太阳底下耀眼生光,这名片一奉上,村长对我们的态度马上转变,摸索着名片,脸上笑开了花。
寒暄了几句,花清羽直奔主题,问村长,村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有多少。
村长挠挠头说这可没统计过,怎么也得有几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