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宫湦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的感觉,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沉重的梦魇,整个人愣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褒姒正在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十分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似乎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褒姒的面色仍旧是那般的苍白而肃穆,可是早就在姬宫湦的悉心照料下渐渐的恢复着神采与气色,每个人都在这些日子里见证着这场奇迹的慢慢降临,谁也没有想到姬宫湦真的能够将迈进了鬼门关的褒姒拉回来。
“大王?”褒姒的声音十分缥缈,抓着姬宫湦的衣襟,虚弱无力。
这一瞬间姬宫湦的心头划过了很多情绪,画面如同静止,他木立当下。一瞬之间,有欣喜、有震惊、有歇斯底里、也有仰天长啸……百感交集,最终也只能用那惯常的君主般冷漠声音问道,“你醒了?”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她注意着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复又仰起头看着姬宫湦,“臣妾参见大王,臣妾身体不便不能向大王拜谒行礼,万望恕罪。”她谦卑有礼的说道,语气十分平淡,却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句话更加无情冷酷的,生生将面前的姬宫湦推出去了百步之遥。
“我说过!”姬宫湦的口气有些愤怒,“只有我们二人在场的时候,不必对我行礼!”
“臣妾不敢,”褒姒看着姬宫湦,“宫中礼数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后宫嫔妃不能轻易逾矩,周朝王室依着这规矩已经立了百年,褒姒担不起祸乱超纲之罪,更加不想被人日日参上一本,时时有枉送性命之虞。”
“寡人不准你死,你就不会死!便是走到了鬼门关,也必须给寡人回来!”姬宫湦低声吼道,看着和自己近如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褒姒说道。
“若大王心存仁慈,便放过臣妾,如何?”褒姒用近乎祈求的口吻问道,眉心不展、容颜憔悴。
“你认为跟着寡人就这么为难?”姬宫湦深吸了口气问道。
后宫女子从来都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只要是君王想宠幸的女人,就没有一个会拒绝,即便是对待君王的冷漠与暴虐,也同样必须甘之如饴。
而褒姒却说,“是。”
“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寡人救回来的,你没有资格要求寡人!”姬宫湦抱住褒姒的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臂膀,因为心虚而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她面上的颜色却仍旧是那般肃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如此,大王的命也曾经是褒姒救的,我们两讫了。”
姬宫湦的心就像是立在悬崖的石头,从极高之处跌落,再无回旋的余地。
褒姒这一场生死之争,让她此刻宛若脱胎换骨。廿七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姬宫湦,企图从旁悄悄退下,她才迈了迈步子,褒姒就伸出了手叫道,“廿七?”
“是,娘娘。”廿七只好又朝着褒姒迈进了一步。
“扶我去休息,大王还有政务要忙。”褒姒替姬宫湦做了主,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一向视自己颜面甚重的姬宫湦也只能是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走,他将火气撒在了门上,狠狠地摔上了门,一拳砸在了门框,以泄心头之恨,他发现自己拿褒姒竟然没有半点办法。
“娘娘,”廿七看着褒姒,替姬宫湦觉得有些冤枉,“若非大王,您根本就活不下来,既然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要再怨大王了好不好?”
“我昏迷了几日?”褒姒并不回答,只是问道。
“前前后后,一个月有余了。”廿七算了算日子答道。
“他是第几日前来的?”褒姒又问道。
“十余日后,但是这不能怪大王,”廿七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摇着头,看着褒姒解释道,“大王日日在您的床边侍立,帮你剜去腐肉,又想方设法的让您喝药去淤,您没有见着大王的模样,这些日子他憔悴了不少。”
“我见着了,”褒姒悠长的说道,点了点头,望着远方出神,刚才姬宫湦的样子她怎么能没见到呢?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为此而动容,更何况这位在她身边日夜照料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她的心也非磐石,柔弱无比。
“娘娘,这口气,您置过便算了。咱们隔日去显德殿感谢大王,给他一个台阶吧?”廿七拉着褒姒的衣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