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说?”郑伯友看着廿七问道。
“娘娘说,郑伯会同她一样一生护我周全。”廿七轻声的笑了笑,像是一种嘲讽,“周全二字说来简单,委实太难做到。大王最宠爱的人就是郑夫人,可是她难产而死,如今又被怀疑是谋杀,大王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娘娘自山涧回来便怀有了身孕,大王却被秦伯所迫逼入华辰殿中,借酒色终日逃避,娘娘为郑夫人的事情奔波而小产了,医官说娘娘以后都不会再怀孕了。娘娘那么喜欢孩子的人……”她说着兀自的笑了笑,豆大的泪珠落下滴在了地板上,她擦掉了面颊的泪水,看着郑伯友仍旧故作坚强的说下去,“周全二字便是你有心也是无力,如今大王要念儿做了娘娘的子嗣,算作是对这一对母子的补偿,后宫的女人们,一进了这宫就身不由己了。郑伯是嫡出长子,深受家中器重,宽宏大度,你不会理解娘娘在这宫中的惶恐,也就不会体谅她的一言一行,你怪娘娘逼死桑珠,可桑珠不死,死的就是娘娘,那么今时今日谁为你照顾外甥,谁又为郑夫人操办后事?”
“周全二字,郑某尽力而为,”郑伯友沉默了一阵才看着廿七说道,她一直以为廿七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女孩,凡事以褒姒的意志为尊,却没有想到她也想过这么多,考量过这么多。
“如今我若嫁入郑家,他日娘娘落入险境,郑伯从郑国发兵,就总算是有个理由了!”廿七看着郑伯友,抿嘴笑着,“所以廿七想嫁给郑伯,因为我知道,娘娘有事,大王也许会冷眼旁观,郑伯不会!”
郑伯友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看着廿七眉头深皱,今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不知道如何接茬,“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宫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娘娘说,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判断,等下去,就一定会有结果。”廿七说道,走到了郑夫人的面前,“夫人走的时候我虽然不在身边,可是夫人的身子是我同秀秀一起照顾的,她从来没有在生前这么安详过,娘娘说,郑夫人是这个宫里最聪明的女人。”
郑伯友双手撑住了棺木的边缘,“是我没用……”他低着头,样子十分痛苦,郑夫人的死是为了保全郑伯友,如今他能够有所领悟,进了这宫中你不得不比别人想的更多,才发现层层的真相背后,还有一个你永远都窥探不到的事实。
“郑伯仁义,郑国的百姓跟了您才是最大的福分!”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抿着嘴笑了笑,“我常常想,如果娘娘没有入宫,有朝一日与郑伯萍水相逢,这个故事又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她嫁为人妻,我作为人父,不过是擦肩而过。”郑伯友轻声笑了出来,“我太小看大王了!”他猛然之间就猜到了郑夫人因何而死,秦伯又是被谁刺伤,如此推演,那么当初的太宰宫上卿为何会忽然暴毙都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切都在姬宫湦的掌控之中,以为自己洞察了所有棋路的郑伯友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又落入了新的一局当中,只怕,姬宫湦绝没有那么轻易的让郑启之去死,如此想来,心中忽然就好受了很多。
夜里,姬宫湦前往琼台殿中,褒姒正趴在念儿的小床边上,看着念儿,似乎是在沉思,十分投入,知道姬宫湦走近,拍了拍褒姒的肩膀,她才猛的一惊回过神来,小声说道,“大王?”
姬宫湦探过头压在褒姒的肩膀上看着念儿,“长得一点没随我啊!”
“这孩子像极了郑夫人,”褒姒侧过头看着姬宫湦,“总算是个慰藉吧?”
“在想什么?”姬宫湦问道。
“害怕,”褒姒叹了口气,“害怕带不好别人的孩子,正在向念儿若是长大了要怎么教才好?”
“教成你这样就很好。”姬宫湦说着点了点头,轻抚着褒姒的面颊。
“那不好,那样就活的太累了,”褒姒顺口说出,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屋子里蔓延着长长的沉默,她自顾自的说道,“也罢,生在这宫里就没有不累的道理。”
“别把他当做别人的孩子,”姬宫湦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宽大而干燥的手压在褒姒的肩膀上,“只有把伯服交给你,寡人才放心,饶是日后你再如何怨我、恨我,终究不会迁怒在孩子身上,也就不会教出第二个宜臼来。”
听了这话,褒姒心头像是被一碗冰冷冰冷的水浇的凉透了,她扭过头去看着床上的念儿,忽然就一颗泪珠砸在了念儿的床上,接着又是一滴,她赶紧擦了擦自己的脸,将脸上的泪水都抹去了,她勉强自己平静了下来,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还要去给郑夫人守夜,如今郑伯在这华辰殿中,你却来了这里,不好吧?何况念儿还小,大王服孝本不该来的。”
“我只是来看看念儿……”姬宫湦指了指床上的念儿说道,“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褒姒点了点头。
姬宫湦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的眉眼,不易察觉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琼台殿,此行东去若是自己能活着回来,他身边的位置、他心里的位置,他都愿意给她,可是现在不行,他唯有撑起一片强硬的面容,将她的柔情拒之于千里之外,这样,他战死沙场的那天,她才不会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