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须臾,郑启之朝后靠了靠,决定先用过午膳再继续批阅这些文书,去拿饭菜的手再次碰到了这个被封好的竹筒,心中一动,说服了自己,就当是午膳时候的小憩,还是看一看信中写了什么吧?
“真是故弄玄虚!”郑启之说着,就将竹筒打开来,里面是廿七留给他的一封信,信中所言多是对不起郑伯友之语,当日留在这大宅之中却得不到一人之心,备受折磨而感到寂寞难耐,这个时候出现的郑启之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盏明灯、一把救命的绳索,她自小只是褒家豢养的一个悉人而已,从没有人真正顾及到她的感受,随波逐流,被大势所趋,阴差阳错的来到了郑府之中。
当日郑启之说要娶自己,廿七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原本就是悉人、又是残花败柳,不配留在他的身边。郑伯友说要离开镐京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想要帮郑启之,才带了所有的文书逃离了这里,千里迢迢、艰难险阻的从这里一路到了大战在即的晋北。
廿七说,她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还是要做。人生在世,并非受无可奈何所驱使,都是自己造的孽而已。如今郑启之夺得了郑国的疆域,廿七从未想过要他记住她当日的付出,相反,她宁可他忘了。可是心中难免还有奢望,期待与他的大婚、期待日日举案齐眉的生活,可这终究是个奢望,如今这个梦幻的泡泡总算是被郑启之戳破了,她又重重的跌回了现实之中。
廿七说,请郑启之明白,她是爱他的。
如今既然坐上了郑伯之位,总归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回来,赢得别国的政治支持,否则这个位置终难长久。这原本就是廿七的想法,是他一次次反驳,才叫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高攀了,从一个悉人的地位成为了一家主母。
如今又回到了现实,她终是能够接受这个结果的,当日背叛郑伯友之时就从未期待过自己还能有什么好的结果。如今她在这郑府之中,是碍眼了、是他的绊脚石了,她并不想这样,与其天长地久的两看生厌,倒是不如就此别过,给彼此都留一个念想。
这封信合上之后,郑启之的心陡然一惊,廿七信中之意是她已经决定离开了,不再在此逗留,他先是冷哼了一声,“走就走嘛……有本事就别弄这些幺蛾子,我还能记着点你的好,写封书信来,不就是为了叫我去挽留的吗?我偏不!”
郑启之说完这话,吃了两口菜,觉得食之无味,先前在军中都是廿七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条条有理、每顿饭菜必定荤素搭配得当,口感极佳。眼下这条件好了,再看看这桌上的东西,简直就是倒胃口!
郑启之想起了刚才廿七端来汤羹请他用餐的那一幕,他将廿七推了出去,汤羹洒落了一地,好像还洒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到底烫到她了没?郑启之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猛地站起身,“就去看看,她到底要闹什么把戏,若是做场戏给我看!我就再也不理她了!嗯……”他这么想着,就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想起廿七对着自己时候的那张笑脸,像是六月的阳光暖人心脾,他这么一刀刀的伤害着她,到底是什么道理?
郑启之觉得自己的心中猛然一痛,脚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少许,拼命的朝着廿七的厢房之中快步疾走,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跑起来,只得越走越快,脚下就像是生了风。还未走到,悉人就慌慌张张的从厢房之中冲了出来,撞了郑启之一个满怀,郑启之将面前的人扶稳了,才看清楚是刚才那位送信的悉人,“怎么了?”
“老……老爷……”悉人显得更加惊慌失措了。
“到底怎么了?”郑启之心头掠过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廿七说要道别,说要离开,她能去什么地方?她为了帮他,背叛的并非只是郑伯友一个人而已,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褒姒,褒姒若是寻到了廿七,对付她的手腕何止千万……这点廿七的心中必定也十分清楚,所以天大地大,没有一个能够容下她的地方,她能走到哪里去?只能去阴曹地府,在奈何桥上等他多年了。
这个想法掠过去,郑启之就一把将面前的悉人推开,悉人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在地,眼中含着泪花看着郑启之的背影,口中喃喃的说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夫人!”她絮絮叨叨的话再也进不了郑启之的耳中了,他已经奔到了床头,看见在横梁上栓了一根白绫的廿七,悬于这屋子的中央,整个人还在慢慢悠悠的摇晃着,面色虽然苍白,可是竟然也十分平和,再无一丝的狰狞。
“廿七!”郑启之大喝一声,这声音响彻云霄,冲出了郑府之中。
“廿七,你不能死!”郑启之说着就将廿七从这白绫上抱了下来,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不能死!我答应过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我郑启之这一生纵横沙场,从未食言!你不能叫我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你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他不停的喊着、叫着,不知道廿七在那条白绫上吊了多久,更加不知道她上去的那一瞬,她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绝望?
这就是廿七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