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这个小镇很多人都喜欢说这么一句话“宁愿趟过阴冥河,也绝不走进牛头山”。这位于湖北西南边陲土家族苗族聚居地的南方小镇里,有一座绵延数百公里的大山便是被现在已经汉化的土家族人依然尊为禁地的牛头山。
传说在这山的山顶上有一尊石牛,在热天的时候这毫无生命性质的石牛身上会爬满牛虱,甚至会低下头来啃食青草,但真正使人恐惧的是这石牛的哞叫声,我没有听过,但据说93年的时候这牛在半夜疯叫。
我舅舅给我说到这事的时候脸还会突然变得像张白纸,摸一摸已经没有头发的脑袋对我说:“大半夜的突然耳边就像炸雷一样听到这叫声,我用枕头把脑壳包得死死的,还是挡不住,那感觉啊就像四周都站满了牛一样,我跑出去看的时候,整个镇子的人基本上都起来了,跟白天赶集差不多了,连几个月大的奶娃都被弄醒了嗷嗷的哭,大伙都知道肯定要出事,很多人跑到县城避难去了,没想到才过三天,就突然发了大水,别说这个小镇,就是县城和周围的几十个镇子村子都被淹完咯,我都记不得那年死了多少人……”
后来我问他那年是因为什么会使这牛发怒他说:“还不是几个龟孙闯进了山,惹得那祖宗生气”。
舅舅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愤恨,但当我问他是哪些人时,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为了这事我跑遍了周围所有的县城镇子和村子,也没有人给我一个答案,大家都对这一年发生的东西讳莫如深。
我们这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进入这座山里面哪怕只有一步,你的命就不在属于外面世界,即使这座山放过了你老王头也会给你一个教训。
这还得从我十一岁那一年说起,在那天下午,温暖的带着燥热的风直直的卷过小镇,我带着浩子,阿杰悄悄地走进了这座山里面。刚踏进去我便后悔了,这座山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般驱赶着我们,我们绷紧着脸刚刚走了几十米,老王头却如鬼魅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依然还记得当时的情景,直挺挺的脊梁使他如标杆一样站在我们面前,尖削打褶的脸,一只蒙着白雾的眼睛,一只却布满了红丝,浩子刚看见他就已经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我和阿杰早就懵了。
老王头一言不发的把我们三人全捞在肩上大踏步的走出了山,他仿佛对这个小镇所有人都异常熟悉,清楚的把我们带到了各自的家门口,把浩子和阿杰扔到他们父母手上,像僵尸一般的冰冷的说:“你们自己看着办”。
但对我却格外不同,我奶奶出来的时候把我轻轻的放在地上,说话时声音也不再那么冰冷,虽然依旧生硬,但语调却缓和了下来。
“大姐,你应该很清楚规矩,有我在的一天是不会再允许有人进山的”。
说完也不等我奶奶回话就掉转头走掉了,已经快八十的奶奶在看到我在他肩上时脸几乎都颤动了起来,也不管我就直直的走进了里屋。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太师椅上吧唧吧唧的大口抽着土烟,脸色阴沉的可怕,但很快就回转了过来对我说:“龟孙你给我记着,在我死之前,你要敢进那座山我打断你的狗腿。今天要不是看你年幼,不用我动手,老王哥早就把你的腿给卸下来了”。
从那时起,老王头便如阴影一样漂浮在我的记忆里。直到大些我才知道老王头是唯一一个住在山里的人,他担当着守护者一般的角色,阻止任何人进去那座山,只要走进了山里即使老王头把你打残打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有怨言,当地政府也默许了这个规定。
现在我再提下我的奶奶,我奶奶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是一个典型的小脚妇女,终日迈着那脆弱的三寸金莲行走在这个小镇的大街小巷里,很多时候我会很纳闷,那又细又尖如同梭子一样的小脚是如何承受住我奶奶那精力充沛的身体的,尽管由于年老奶奶的身体已经萎缩了很多,可在别人面前仍然是一个高大的女人。
奶奶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可腰杆依然如铁棒一样挺得直直的,耳不聋眼不花,走路还带着刺人的风声,特别是那双眼睛即使在现在依然透着精明摄人的光芒。
奶奶这辈子育有四子,老大早夭,老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外人面前从不会多说半句话,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样存在,幺叔则反其道而行之,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奶奶对他也不管不问,别人问起时,她也只是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到现在依然是一个老混混四处晃荡。
而至于我爸却没有任何印象,因为从我有记忆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他,我打小都是由我奶奶和二叔抚养长大,幺叔只是偶尔会回家看看,后来二叔让我过继到他家认他做二爸,二娘很早就离开了他直到现在他也没再娶,我很想知道我爸我妈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二叔对此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