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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年约定

“哈哈,有身体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是个很奇怪的场景,我站在“我”的身边,看着不属于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的,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出窍了,而他现在变成了“我”。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他不还给我身体怎么办,难道我要一直这种状态么?管不了许多,我在一旁赶忙提醒他,快去解决他的心事,踏踏实实去投胎。

但这个孩子仿佛没听到我说的话,现在的他左手拿着冰激凌,右手拿着汉堡包,满足兴奋的东逛西逛。我开始着急起来,不停在他身边催促念叨着。我真是太傻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做出这个决定呢?本以为只是废一番唇舌,但,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

作为灵魂的我,发现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碰触到我的身体。我就看着“我”渐渐远去,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我只能沮丧的默默跟着他。作为一个游魂,外界喧嚣的一切都听不到,耳中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你快出来好不好?要不你就赶紧的去实现你的遗愿。你不能恩将仇报占据着我的身体啊对不对?”

我见他一直不理我,也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同情。但是我太傻了,一个做了这么久游魂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很轻易的就还给我这得来不易的实体。

“借我几天吧姐姐,你知道我很可怜的。我就用几天,几天以后就还给你好不好?”话虽如此,但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他有要还给我身体的意思。说不出来的沮丧,是不是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想到小刘经常说我的话,她一直说我不适合这个社会,如果要是在公司,早被别人挤兑死了。

一恍惚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很焦急,四下乱跑乱撞。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孤单无助感围绕着我。从未害怕的我,即使面对尸体都没有过害怕的我,现在,却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孤独。

无数的人从我身体里穿过,我就迷茫的站在马路上,太阳照的我有一些虚弱,我现在,只想回到我的小屋,我感觉有些疲惫。但是还好,变成了游魂,走路的速度也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我就这么连飞带飘的凭借自己的记忆回到了我的小屋。

在进入小屋之前,我发现,难怪大家都说殡仪馆是这个世间最阴气四盛的地方。果然,当我被太阳炙烤的快要窒息的时候,殡仪馆的阴凉,令我从身体到心里都无比的舒服。但这舒服的感觉只有一瞬,我内心,马上就洋溢起孤独和失落感。我,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安全感的极度丧失,令我躲在床角儿,我抱着腿,将脸深深的埋在双腿间。我只是觉得累,先过了今晚,然后我会再想想该怎么办。

不用开灯,在黑夜里我却仿佛看东西看的更清晰,难怪鬼怪都喜欢夜晚活动,他们的白天,也许就是我们的夜晚。

“呜……”一声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我不禁一个激灵。这声音令我浑身都在颤抖,但是,我又突然萌生了一股求生的意志。是那只流浪狗。是他来了。我的猜测马上就得到了验证,房屋的门应声而开。那双如绿色灯笼般鬼魅般的双眼自黑暗中慢慢向我走来。逐渐的,我看到了它的头,它的全身,以及它那依然瘦削的身体。

它走到我面前,锋利的牙齿慢慢呲了出来。他还不时的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我甚至以为,下一秒,它就会扑过来用他那森厉的牙齿将我撕碎。但只一会儿,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你……的身体呢?”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他的声音,我为能有人了解我的痛苦而感到庆幸。突然的委屈感像潮水般向我涌来。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由于它是狗,我看不出它的表情,因此,也看不出它的想法。它也不出声,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我。等我情绪稍微稳定些了,它接着说:“我问你,你的身体呢?”

我抽泣着,用断断续续的音调,告诉了它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最后,我非常抱歉的用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你……你的那块玉……也在他身上。不不不,在我的肉身上。我本来记得放在屋子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他拿走了。”

说完这话,我胆怯的慢慢看向它。我还记得,上次它说过,我有义务看好他的玉。但,我知道,这不怪我,我也,不想的。“跟我走,你要取回你的身体,我也要我的东西。”我知道,此时什么都不说才是明哲保身。我迅速的站了起来,使劲的点了点头。

我们发现玉的时候,我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属于大狗的东西,居然在垃圾站的一个角落里,被放进厨余垃圾里。大狗将玉收回身体的时候,我仿佛还看到上面挂着的一片烂菜叶子。它一定恨死我了。但是还好,它没有说什么,而是用眼神示意让我跟着它。我知道,它要帮我拿回我的身体了。

我是在一个陌生楼下发现“我”的,“我”仰着头,看着楼上的某个房间。当我和大狗靠近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喂,你可以还回我的身体了么?”大狗在我身边,我的底气莫名都很足。这家伙,即使不害怕我,也会害怕大狗吧。“我”慢慢的扭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这眼神里有哀怨,有不舍,还有那一转瞬的狠辣。突然,感觉“我”的眼白变成血红色,天呢,我简直被这一幕吓呆。

但,也是同时。我只听到一声呼啸,我旁边的大狗突然将那个“我”扑倒,张口就向我的手臂咬去,我只听到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看是否我的手臂被咬断,就见到“我”软塌塌的倒在了一边。

只见大狗冲我叫道:“快回去。”我还没等想明白,自己的灵魂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食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里。无法形容这失而复得的快乐。但钻心的疼痛感还是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循着疼痛仔细检查起自己的手臂。被犬牙咬过的地方正汩汩的流着鲜血。天呢,我会不会得狂犬病??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人类的生理反应永远是第一位的。

“放了我,你放了我。”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我身旁传来,我急忙看过去。看到的,却是大狗正咬着那个男孩儿的脖子,那发着微光的灵魂,正在一点点消失在大狗的牙齿间。我知道,这个灵魂就是那个差点要了我命的家伙,我知道,我身上的这个伤口都是拜他所赐,我知道,如果没有大狗,我将变成个游魂,连野鬼都算不上。

但是,当我听到那个祈求的声音,我还是心软了。我赶忙张嘴求道,“放,放了他吧。他也很可怜。”

我以为我的祈求没有作用,但是,大狗却停下了齿间的撕咬,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慢慢的松开了那锋利的牙齿。不过即使这样,这灵魂眼见也是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世间的。非常微弱的声音从那即将消失的灵魂身上传来,我挪了过去,离他近了一些,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答应……答应我,告诉她,让她一定要幸福。不……不要告诉她我在她身边,我明白了,真……真正的爱,就是让她生活的幸福,这是真正……真正的……爱。”不易察觉的微笑从他那近乎透明的脸上传了过来,我伸出手想去触碰他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但,什么都没有抓住,他就那样消失在了我的指尖。越是想抓住什么,我却什么也没抓住。

心情无比的低落,我缓缓的站起身,慢慢的走到了小区街心的花园,望着那苍白的月光,正如那男孩苍白的脸。他错了么,其实,他真的没有错,不是么。那十年来执着的爱。这份爱很沉重,用了十年的时间。

“他……还会投胎么?”我知道大狗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悄悄的问出了心中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先是冷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我再一次听到了那个深沉的声音。“不会了,他即使没有被我吃掉,也是不会存在了。消失了。”我没有去看它,深吐了一口气,故作愉快的说:“谢谢你救了我。

没有你,也许现在消失的会是我。”我知道这条傲娇的大狗一定不会说什么不客气之类的话。而当我鼓起勇气看向身边的时候,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而这次,它也带走了它的那块玉。这让我有一些失落,仿佛遗失了最珍贵的东西。但是,这毕竟是属于它的,也许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以后,我会发现,这会是个怪异的梦,根本没有什么大狗,没有什么灵魂。

我一直站在街心公园,这一晚,我没有离开这里。想了无数种与那个女孩沟通的场景。但最终对自己的拙嘴笨舌不抱任何希望,于是,我从附近的小卖部借来了笔和纸,在上面写上了祝福的话。

落款,我写的是,一个祝福你的人。当然,我还是在那里一直等到她走出楼道,才鼓足勇气走了过去将纸条交给她,然后我转过身,快速的逃离了这令人尴尬的场景。做完了这一切,心情无比的好。我望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心里默默的念道,你放心的走吧,你交代的事情,我帮你办完了,她会在你的祝福下幸福的。

此时的我才发现自己简直要困的晕过去,于是,打了车赶快回到了殡仪馆,我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但是,当我看到怒气冲冲的馆长时,我才想起,那个倒霉的演讲,我最终还是没有出席。

“你这个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赶忙阻止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我一直微笑着向他道歉,并承诺,下次无论什么活动和安排,我都会听他的,绝对服从和参与。本来愤怒的馆长听到我答应他接下来的安排,眼睛都开始冒着光,我惊觉自己好像中了某种圈套,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他说道:“我已经答应市长,为了发扬光大我们市的殡葬事业,你将代表我们的殡仪馆去做巡回的表演,不不,不能说是表演,就算是工作交流吧。

你答应了啊,明天你就出发,对了,小李回来了,你带着他一起去吧。”说完这些,不等我反驳,他就迈着四方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满意的离开了。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守着这份工作,不与人交流,难道就这么难么?

回天乏术的感觉,想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只想赶紧睡过去,也许,明天早上会有奇迹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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