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门被推开,进来的人中除了金宝和汪小妹,还有一身白衫的刘会,汪孚林便把刚刚那些烦恼愤怒都压了下去,站起身来。可还不等他说话,手里提着几盒东西的刘会就快走几步上前,竟是直接屈膝跪倒,把东西搁一边,双手扶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小官人,此前小人的侄儿刘三那样得罪过您,您却不计旧怨,救小人于水火,大恩不言谢,小人今天特意前来拜谢!”
刘会一身白衫,还没正名。毕竟,他之前是被革退的人,不可能骤然重新重用为司吏,否则别人肯定就要说县尊出尔反尔。现如今担任司吏的,是那个先接替了钱科典吏万有方升任典吏,而后又揭发赵思成贪墨,一口气经历了三级跳的吴典吏。他遗留下来的典吏一职,就赏了刘会的所谓查账之功,却只是以白衣书办署理,等过一阵子,再还一个典吏名头。这样,户房的一场大风波也就算是平息了下去,人人皆大欢喜。
汪孚林立刻弯腰把刘会搀扶了起来,因笑道:“要不是你能够全心全意信任我,再加上赵五爷帮忙,咱们也办不成这一件双赢的大事。等你来日重新穿上青衫的时候,再谢我不迟!”
刘会这才顺手拿起了旁边那些盒子,赔笑说道:“这里头是几尺新鲜颜色的绢布,还有一盒糕饼,都是小人一点心意。”
汪孚林笑着请刘会坐,见其推辞再三,方才坐下,他却摆手示意金宝不要收下那些礼物。看到刘会面色顿时有些发僵,他就解释道:“你刚回户房,又是从头做起,想来也不容易。而且,讹诈你的那些人哪会轻易把钱吐出来,你这么破费干什么?你要谢我,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请你帮忙。”
明白汪孚林不是嫌弃礼轻,而是诚心诚意,刘会顿时非常感动。他重回户房,却是以白衫书办的身份署理钱科,那些从前和他交情不错的人固然都叫好,可背地里说三道四,甚至语出怨言的也不在少数。而他家底几乎都被赵思成给敲诈勒索空了,之前不登门就是因为重回县衙那笔人情费用太大,如今好容易应付了那边几个需索无度的老家伙,他又赊了这些东西来拜谢,最害怕的就是如今名头响亮的汪孚林瞧不上。
“小官人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心竭力!”
听到刘会连什么事都不问,立刻拍了胸脯,汪孚林就招手叫了汪小妹过来,指着她说:“这是我家小妹,刚从松明山来。事情是这样的……”
刘会仔仔细细地听汪孚林将一应经过说完,顿时露出了怒色,可紧跟着却又为难地低下了头。这样的恶棍骗子他也恨,可他又不管刑房,具体怎么帮?
“我知道这样的骗子恐怕很难一下子抓到,只希望你能够帮忙留意一二,能有线索最好,没有那也是天数。”
刘会一听到汪孚林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满口答应,却还承诺再帮忙去探查城中以及各乡各村是否有类似受害者。
等到他告辞时,汪孚林再三让他把礼物都带回去,又特意送了他几步。人刚一走,正好秋枫从程家大宅回来,他简略问过后得知程老爷留下秋枫是问状元楼上情形,大约信不过程乃轩的夸夸其谈,也没多理论,就吩咐秋枫远远跟着刘会,看看他是不是去了店铺退货。约摸半个时辰后,秋枫就回来了。
“小官人,刘会是去了一家布庄,还有一家糕饼铺,把东西退了回去。我在门外听到里头掌柜伙计嘀嘀咕咕,说是刘爷重回户房,竟然变得小气了,买东西竟然要赊欠,而且赊回去了竟然又还回来,也不知道是提着礼物到哪家人去装样子。”
果然,刘会如今也成了负翁!敢情他们今天是负翁对负翁啊,不过刘会欠的债肯定不如他了。将近八千两,这相当于多少中等之家的家产!
汪孚林点了点头,又把金宝连带汪小妹一块叫到了面前,说明了不回松明山,明天就搬去县后街宅子的决定。秋枫本就是县城人,当然更希望留在熟悉的城里,而且这意味着他能够从学于李师爷,那惊喜和雀跃就别提了。金宝却是从小在松明山长大,尽管留在城里能够跟着李师爷读书,他还是对家乡有些说不出的想念。同时,他更在意的是,汪孚林刚刚对刘会和盘托出的那桩案子。
二姑那样明利泼辣的性子,被人骗了之后那是何等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