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了勾唇,眼底却并无笑意:“三年前她就应该从这世上消失,是我硬留她多活了这三年,也让她多受了三年的煎熬!离人笑闻着奇香,喝下去却是穿肠烂肚一样的痛苦,没有喝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这三年时间里,她极少出来活动!大多数时间,她都呆在地下甬道,守着百余具尸体,一具一具的密炼熬制,然后一盏一盏的喝下去……,这种日子多过一天,对她来说就是多一日的折磨!”
“在我被困敌国的这些年里,最煎熬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患得患失一方面希望我能在沈家的帮助下登上帝位,一方面又担心我不爱她,她整日里想的,都是要用怎样的办法来试探,来证明……”
“今日这样的结局,是她想要的,我不会再拦着她,看见她得此解脱,我为她感到高兴!”
夜兰息说着,好似有些疲累的在屋脊上面坐了下来:“两日后的大婚会照常举行!我会立她为后,给她想要的名分……”
此时烈日当空,不远处还有冲天火焰在熊熊燃烧,十娘却在这样炽热的环境下,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面色青白的看着缺少表情的夜兰息,难过的说道:“靑魄要的不是名分,她要的是你的爱!”
“爱?是什么东西?”夜兰息侧过脸看向十娘,语气凉薄淡漠的问她:“你见过吗?它长成什么形状,是什么颜色?能吃还是能穿?”
十娘心口一阵猛烈的抽痛,身子往后面步步退去,悲声说道:“夜兰息你好可怕!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
话语未落,一道惊雷在不远处炸响,刚才还晴日朗朗的天气,瞬间就阴云密布,大颗大颗的雨点砸落下来。
大雨很快成势,倾盆而下。
十娘看了一眼夜兰息,他依旧以一副闲闲的姿势坐在屋脊上,不悲不喜不急不躁,看样子,是不准备离开!
十娘拎着因为沾水,而更加润湿沉重的裙摆,转身往抱月府的方向奔去。
磅礴大雨当中,夜兰息扭头看了一眼雨幕当中她惶惶离开的背影,眸色似乎更加暗沉了一些,接着刚才的话,涩涩道:“我夜兰息不需要……爱……”
声音本就很小,自唇齿之间溢出后,很快就被雨声冲淡,消散。
他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浑身湿透,却依旧气度昂然,好似正坐在皇宫的?椅之上一般。
疾风夹着骤雨穿街过巷,行人从离人笑的沉醉当中醒过来,惊慌的叫嚷着找地方避雨,你撞了我,我碰了他,市井之间闹哄哄乱成一片。
他微笑俯瞰这世间百态,这是他的王国,下面这些蚁众,也是他的臣民,现如今,他至尊无上,再也不会有人将他的生死荣辱捏在掌心随意摆弄了!
自幻囊中取出一碟豆干,又取出满满一壶桃花酿,拔开壶塞,仰头喝了两口,微微蹙眉暗道,这桃花酿,怎的没有上次在和风阁来得顺口?
不过,再怎么不顺口,也比那离人笑好喝得多!呆叨找亡。
将酒壶放在身边的脊瓦上,他用手捻了豆干,一边慢慢的嚼,一边看脚下众生在雨中奔走的潦倒模样。
再伸手去取身边酒壶的时候,却摸了一个空。
他回头,意外的看见浑身湿透的鸠十娘被冻得面色青白,手中握了他的桃花酿,正双眼微红的看着他。
夜兰息一时也有些怔忡:“你怎么回来了?”
十娘是不会告诉他她根本就没有走远,她站在远处,心中明明很痛,也十分清楚这样的夜兰息是不能靠近的,可是看着雨幕当中他孤绝的背影,她却没出息的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她握着他的桃花酿,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她明明没哭,声音却有些发哽:“闻见了桃花酿的香味,想要过来讨口酒喝!”
他笑望着她:“甚好,我正愁找不到一同品酒之人呢!”
他抬手,双掌凝出一个结界罩在两人的身体四周,将闪电和惊雷都隔在外面。
十娘仰头看了看这结界,伸出手指,毫不费力的将他布下的结界戳破:“我陪你饮酒,你陪我淋雨!”
“好!”
他又从幻囊中取出两只杯盏:“从今这世上只有桃花酿,再无离人笑!”
十娘看了一眼已经被大雨浇熄的百谷客栈,将一杯酒酿灌进口中,低声叹道:“靑魄一生的痛苦,都是因你而起,夜兰息,你心中就毫无半点愧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