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活!”
好。
张府正院,从二进门到祠堂,五丈四尺。轻功高手掠身而过,不过两三个呼吸。如今望去,每一步路,满满当当,无数莹光闪烁。何春夏持剑就冲,杀出门外,那黑衣妖人冷哼一声,口哨声转,她面前的莹光立刻倒转,屁声齐响,黑气放出,极臭无比,将何春夏封回门内。
众人皆捂了口鼻,那黑衣妖人开口,“那么义愤填膺做什么?接下来我问,如实答,我心情好了,兴许不挖你们眼珠子,给你们留全尸。”
齐白钰持枪欲上前,被萧华拦了,张舟粥絮絮叨叨说话,“齐二少你是个聪明人呀,这个时候突然糊涂起来,妖邪作祟,肯定是有理由的嘛,人家都说跟我们无冤无仇,要放我们走的。大家这么多人,这么多条命,冲什么冲,我们这几个人会点武功能支撑一阵,不会的这三个,带着逃命是累赘,真打起来一定护不住,缓兵之计嘛,先听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讲,冤有头债有主对不对。”
那黑衣妖人耸了耸肩,像是在笑,用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一句,“臭小子。”
“秦雨虹,初四展老狗宴上,你没登台。”黑衣妖人开口,“发生什么事?借我的名号装死。”
秦雨虹倚在莫青衫身上,莫青衫牵过她双手,不让她再寻短见,听见这话,莫青衫双手被捏痛,看秦雨虹,不说话,只垂眼颤抖。泪已哭干。
杨主管抱拳上前,给那黑衣妖人嗑了个头,“狐妖前辈,那日两个姑娘在宴上被余丹凤给看上了,杨巧儿被留了很晚才被几个太监抬回来,跟着的太监说福王府明天来府上领人,要明媒正娶请两位姑娘去给小福王做妾。巧儿姑娘浑身是伤,伤不重,只是没熬到半夜,当晚上就跳了井。”
“狐妖前辈,两位姑娘都是苦命人,况且雨虹姑娘已许给了子杰少爷,不日成婚,为了躲小福王,我出此下策。用汤匙剜了杨姑娘的眼装作是雨虹姑娘,嫁祸给狐妖前辈,再用棺材藏了雨虹姑娘来此凶宅暂住几日,有了办法,再接出去。”
“聪明,此地发生了灭门案,又成了墓园,少有人来,就算真看见什么,也猜是见了鬼了。”黑衣妖人点点头,指着秦雨虹,“一个女子住这种地方,不害怕?讲了半天,初四那天你干嘛去了还是没说,自己讲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惨笑。
“原来这世上,会有比人还恶的鬼呀。”秦雨虹又笑了几声,婉转凄切,“那日我在戏台的后面伺候小福王呢,戏演了多久,小福王呢,就要了我多久。他是王爷嘛,轻薄欺辱我一个戏子,一个贱人,应该的。”
“后台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怎么叫怎么闹,也没有人理我。只有巧儿姑娘,台上唱着戏呢,还要为我哭上两声。”
“这人间”戏腔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青衫恍了神,秦雨虹突然发觉手上松了劲,当即挣脱开来,一头撞在一旁的棺材角上。莫青衫摆手不让其他人靠近,自己慢慢跪了,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她力气小,额角肿了一个大大的包。
莫青衫从袖里翻出一柄飞刀,瞧了瞧她的心口,缓缓扎下,血喷涌而出,溅了莫青衫满身满脸。
缓缓抽出,再扎下,再抽出,再扎下刀刃已断。
这是莫青衫第一次杀人,她不恶心也不反胃,她很难过。
难过,真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事。从她刺秦雨虹的第一刀开始,周围的世界就开始吵闹起来,吵什么呢?她听不清了,她只记得张舟粥把他的剑递过来,她接了。张舟粥把秦雨虹的尸体背起,走到门外去,把秦雨虹藏到棺材里,那黑衣妖人剜了秦雨虹的眼睛喂狐狸,从秦雨虹的心里掐出血来在墓碑上写字。
张舟粥回,不知怎得齐白钰和那妖人吵嚷起来,哨声刺耳响起,狐群跃起攻击众人。齐白钰大声咆哮着与那黑衣妖人战作一团,杨总管背起杨子杰,张舟粥背起她,有狐影窜前来,她出剑,倒。何春夏杀红了眼,踏着狐狸尸首向前,剑光拉出一大片残影,有更多窜上前,何春夏一步一步前进,萤火一步一步熄灭。
张舟粥回。
“无用之人,死就死了。”那黑衣妖人语气不似之前霸道,“老夫也算仁至义尽,今夜不想空手而归,其他人走吧。东宫做了恶,杨子杰,东宫的人,死这儿。”
“你一定不是妖,你恨东宫,你叫展伟豪展老狗,你恨展伟豪,你没有真妖的本事,杀不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那两位姑娘?为什么要用无辜人的血。你是谁?”齐白钰不断发问,突然想起萧华凑到他耳边说的那句。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老夫的确不是妖,一个养狐人,借了妖的名号,替天行道。”黑衣妖人举起双手,满是鲜血,“齐二少,展伟豪不倒,东宫不灭,你倾心倾力想灭东宫,我亦如是,我们,是同路人。”
“绝不是。”齐白钰斩钉截铁,“这世上有法,有我大理寺,一个无视法纪,滥杀无辜,披着妖邪皮毛为祸人间的东西,与我同路?”
你不配!
他出枪!
我竹林党人恪守法律,严于律己!
我竹林党人正直良善,护佑百姓!
只有东宫,毫无原则,欺辱弱小,滥杀无辜!
我是竹林党人!
我绝不做东宫!
风起了,他的枪尖离那黑衣人只剩一尺,斗笠下的黑布被轻轻吹开,他看清黑衣人的脸。
五尺枪落。
他跪了地。
千年柏树方向。
一丝若有若无的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