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狂澜生,是为了逼我出面?”十四月中上下打量面前的江阿狼,认真瞧他的表情变化。
“无毒不丈夫。”江阿狼笑笑,“我本想着让您来请那三人入局,但回去以后想了想,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还是让他们三人来请您入局。”
“鸿门宴?”十四月中一脸鄙夷,“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刺杀一事我决计不会出手,而且,何春夏和狂澜生,也不会助你。”
江阿狼眯起眼来,“我这次来,就是给先生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外城灾民们感染的并非是风寒,而是中毒了。”从内兜翻出一包药粉递过,狂澜生皱了眉头,这药粉闻气味,竟与昨日江阿狼给自己的无异。
“这毒药是你配的?”狂澜生冷下脸来,敷上药粉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那是自然,我算好了剂量,让幽月剑派的弟子们洒在每个粥摊施给灾民们的粥里。”江阿狼掐着指头,“即使没有解药,也得吃上两个月的粥才会毒发身亡。至于狂兄弟嘛,这药确实也有生肌之效,不过我的目的还是用解药来要挟狂兄弟,替我做一些事情。”
“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你到底想干什么!”狂澜生强压住怒火。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给灾民下毒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那三位大人的命令。”江阿狼又掏出一包药粉扔给狂澜生,狂澜生不接,由它掉在地上,江阿狼上前拾起再递过,“这是解药,还请十四先生入局,杀那三人,保下灾民们的性命。”
十四月中紧锁着眉头看他,“你满嘴谎话,如何信你?耿魁三人为何要给灾民下毒?”
“那日奔丧,灾民们可都对展先生的棺椁不敬,淮安被烧和东宫脱不了干系,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若是耿魁三人领头造反,支持余子柒篡权夺位,那这些灾民就成了兵。”江阿狼冲狂澜生摆摆手,展开五指做拿捏状,“把这些人的命攥在手里,是杀,还是用,不都是一念之间嘛。”
十四月中对了狂澜生,“你五感异于常人,之前也对我提过灾民中多感染风寒,想让刘灵官出钱买药。下毒这事,你觉得是真是假。”
“十有八九。”狂澜生点点头,“江阿狼,身为剑主,如此卑劣,你确实配不上这把剑。”
江阿狼摊手,神情得意,“这可不是狂兄弟一人说了算,等到你们助我杀了三位恶人,江湖中,我将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院门外有太监来报,细声细气,“耿公公明日在归云画舫设下宴席,请十四先生赴宴,商讨刺杀,灾民安置等事,还望十四先生赏脸。”
那太监又踏进院来,拉着江阿狼说话,“郑大人想出门,那里都找不见你人,你这护卫可称职,快过去吧。”
江阿狼笑笑行礼,摸出几两碎银塞在那太监手中,跟着一起出门。
突然回头,对了院里坐着的三人,“明日,归云画舫见?”
无人回应。
人已经走远,张舟粥武功一般,还是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最好不要参与到此事中,会断他前程,甚至送命。他也识趣,知道其他人要谈事,自觉拿了书回屋。
“小云,你怎么看?”十四月中翘起二郎腿。
藏匿在屋中的身影缓缓走出,绣在锦衣上的麒麟活灵活现。
何小云,他黑着眼眶,唇边起了一圈胡茬,憔悴不堪。
“江阿狼这个人太虚伪,口里的话半真半假,我们不能信他。”何小云一顿,“可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为了百姓,咱们还是得去问个清楚。”
“陪他去杀人?呵,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十四月中连连摇头,“万一江阿狼是诱饵,这岂不成了鸿门宴?”
“鸿门宴也要去。”狂澜生拆开手中的解药包,细细分辨气味,“我们三个加上春夏姑娘,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应对,不能放着这些百姓不管。”
“鸿门宴,生死场,你决定吧,咱们该不该去?”十四月中叹气,指了指何小云。
何小云怔在原地。
苏先生到底要不要南京起义?若是杀了这三人,起义不成,余子柒不会被逼反,照旧去做他的镇西王侯?还是说不杀,让起义开始,掀起一场争夺皇权的恶战?
杀还是不杀?
去还是不去?
何小云不知道如何回答,思绪却被拉远。
数日之前,军营外面,有个人自称是白老板,他想用一把剑,换一个人的命。
“她叫习瓷,是我的夫人。”
白安佩着素雪剑,踏进帐中,看见了满身疲惫的何小云。
“放人可以,一命换一命,替我做一件事。”何小云自嘲笑笑,“我要你带着素雪剑和玉印去南京,联系上南京朝廷,继续苏先生的计划。”
“为什么!你先前,可一直不肯交印!若是你给我们这玉印,事情也不会闹得如此难看!”
“我想错了,我以为自己在阻止一场战争,可以流最少的血!现在有什么不好?慢慢来不好吗?就非要一口气将这山河逆转!”何小云硬撑着憔悴模样大骂出口,“苏先生太极端了!方书也是,你们都是一帮疯狗!一帮杀人的畜生!”
“慢慢来?温水煮青蛙,安逸之下,只会灭亡,必当求破!这不是疯,这是远见。”白安回击,“何小云你身居高位,怎会懂得百姓苦楚,被欺压的憋屈,被羞辱的怨委,这些压迫,怎么可以慢慢来过!”
“不与你争。”何小云掏出玉印扔给白安,“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只能继续了,这件事我亲自来管,免得你们中间再出一个方书那样的疯狗!”
白安冷静下来,“我将玉印带到便可,为什么连剑也要带去?”
“素雪剑是证明你价值的东西,既然你能拿到素雪剑在手中,说明你是一个很有用的人,这样他们才会对你说几句真话,否则你只是个传话的,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何小云又一次失算,他总是低估人的贪念和野心。
两人约好清明节前会有信送到,昨日,消息迟迟不来,何小云唯恐出事,连夜赶路到了南京。
听江阿狼之前的话,玉印已经被送到,耿魁三人将起义支持余子柒。
白安?消息送到了?可为何不传信?
何小云皱了眉头,他到底在干什么?也许在鸿门宴上,耿魁三人会带他同去?
苏先生原来的计划是什么?贸然杀这三人,会不会背道而驰,再次酿成淮安的苦果?
想着想着,何小云头痛欲裂,他一直想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窥见苏三清的整盘棋局,却只是让自己心力憔悴。
无论如何,战事在所难免,既然这场战争已经被方书用烟火轰开,走一步算一步吧。
何小云不住叹气,久久,终于开口,“得去看一看,只能先告诉大家多长些心眼,不要轻易出手。”
十四月中点点头。
鸿门宴,生死场,众人皆已入局。
面具之下。
谁会是猎物?
谁又会是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