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密反应过来,绞了条热毛巾,递给清河王,清河王接过了,捂住脸,继续哭。
足足哭了两盏茶的光景,方始慢慢收声。
“真不干我的事!”清河王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还想着,好好的接待卫公都叫他们预备着了!该腾的房子腾出来,被衾器具都要用上好的,又派哪几个侍婢过去服侍……都在预备着了!哪个想得到,竟出了这样一桩事情?!”
说来也怪,痛哭过后,清河王说话,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但那是因为饮泣的关系
他不口吃了!
韩密插话,“何侯,大王所言,句句属实!本来,腾房子、准备被衾器具等庶务,并不干我这个长史的事,可是,大王特意嘱咐,伯公不比别个,要我亲自督促,别出什么篓子……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何天“哼”了一声。
清河王继续,“我拦不住容月季……呃,不是!我是说,我拦不住那帮人,是我胆小!是我无用!可是,由始至终,我并没有一丝一毫不利于卫公的心思呀?”
略一顿,“那道诏书,并不是给我的就算是给我的,我也必定会复奏,哪里会……说绑就绑,说杀就杀呢?人杀了,还要将首级……唉!我、我、我无论如何,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呀!”
何天默然片刻,“请问大王,朝廷派人下来调查,大王依旧这套说辞吗?”
清河王一怔,迟疑了一下,“是呀!不然……还能怎样说呢?”
何天轻轻一声冷笑。
*
何天一走出内堂,送客的韩密摆摆手,一直在外头守候的医生和侍女赶紧鱼贯而入。
走出外堂,冷空气迎面扑来,何天身心为之一爽那个内堂,实在是太闷热了!
头脑清醒,站定,梳理思绪。
客人既不走,送客的韩密只好也停步了。
首先,祸首为荣晦无疑。
宣“诏”的,下令杀人的,都是荣晦。
套路很明白:装作“中伏”,以为诏书是真的,于是,清河王也好、荣晦也好,坐视卫瓘灭门而无可奈何。
但清河王有自己的考量,不肯一声不吭的被“套路”。
清河王数度提到荣晦,紧接着立即改口,并非一而再失言,而是在向何天委婉“出首”:整件事,都是荣月季的首尾,一丁点也不干我的事啊!
清河王为荣晦遮掩,当然不是畏惧一个七品狱丞,而是畏惧这个七品狱丞背后的人。
荣晦,虽说与卫瓘有旧怨,但一个七品狱丞,擅杀上公满门,若说背后没有极有力量的人士指使和支持,借他十个胆子,他敢?!
数百“衷甲人”,一个七品狱丞,招呼的来?!
这个“极有力量的人士”,是谁?
既有这般力量不仅仅能够“招呼”数百“衷甲人”,还能够运转廷尉府于指掌之上?
同时,也有灭卫瓘满门的动机?
何天晓得,这件事,荣晦背后的势力,必定将屎盆子往楚王头上扣楚王也确有杀卫瓘的动机。
可是,何天以为,这件事,不该是楚王的首尾。
今夜,楚王所有力量、所有精力,应该都放在“诛贾、郭”以及其后的废贾后上面才对,贾、郭既诛,贾后既废,卫瓘就是砧板上肉,随时可宰,何必着急在汝南王还未授首之时就对卫瓘动手?徒然分薄了兵力、分散了精力?
何天赶过卫府,是怕事出万一还真就出了这个“万一”!
虽出了“万一”,但这个“万一”,却不该出于楚王楚王的战略,不应该这样制定。
何况,楚王招呼几百“衷甲人”固然轻轻松松,可是,他指挥不动廷尉府啊!
荣晦背后那个人,真正叫“运转廷尉府于指掌之上”
一个不晓得来路、半疯不傻的家伙举发上公还不是普通上公,而是刚刚致仕的录尚书事;而且,连举发的对象,都不能确指,廷尉府便如此大费心机、大费周折的进行调查?
谁有这样的力量?
目下的大晋,有如此力量者,怕只有一人罢?
而选择在今夜动手,是因为,这是唯一可嫁祸于楚王的良机。
思路愈清,指向愈明,何天的心跳愈快,那种天旋地转带来的恍惚感又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