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陈元龙!
谁也没想到,出现在这暴雨中,喊停双方争斗的竟是身体尚未痊愈的陈登。
此刻他,浑身被大雨淋了个透,湿透的衣裤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紧紧的贴在身上,而他的眼眸中晶莹剔透,像是雨水,也像是盈盈泪珠。
“陈…陈师傅…”
吕玲绮口中喃喃吟道,似乎…一下子,她的眼眸中也闪出极其复杂的光芒。
师傅?
这个称呼,让侯成眉头一凛。
“元龙?你拦我作甚?难不成,你还顾及师徒情谊呀,你接近吕玲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获取吕布的信任嘛!”侯成冷哼一声:“事已至此,千钧一发,岂能有妇人之仁!”
这道声音传出…
呼,陈登轻呼口气,他一摆手,身后无数甲士也围了上去,将吕玲绮团团围住。
“魏将军,侯将军,当务之急是盗走吕布的方天画戟、赤兔马,擒住吕布,开城投降…”
讲到这儿,陈登顿了一下,他眼眸转向吕玲绮的身上,“这丫头就交给我好了,你们速速去衙署,按原定计划执行!”
这话脱口…
“陈师…你…你…你真的要害父亲?”尽管事先已经听到了陈登、杨修他们的谋划,可此刻…吕玲绮的脸上依旧尽显不可思议的神色。
吕玲绮还是无法相信,那…那耐心的,循循善诱的教授她兵法、谋略的陈登陈师傅,他的目的从来都是害父亲?
下邳城的确有内鬼,可内鬼却是她最尊敬的人。
不过十余岁的年龄,吕玲绮的内心哪里能遭受得住如此创伤,她原本以为身边的都是好人,可…可现在看来,她身边的除了父亲外,都是…都是坏人!
“大小姐,吕布大势已去,不是我要害他,是他自取灭亡!”
陈登的语气变得无比冰冷。
“你…”吕玲绮想说话,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昔日里小娘貂蝉就曾经告诉过她,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尔虞我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
这一刻,吕玲绮感觉她长大了。
“几位将军,还愣着干嘛,速速去衙署,去擒那吕布啊!难不成,你们要耽搁了陆公子的计划!”
就在这时…陈登冷然朝魏续、侯成等人吩咐道。
魏续与侯成彼此互视一眼,此时此刻,他们如何能不信陈登呢?陈登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走…”
魏续一挥手,当即,无数甲士与他们一道匆匆往衙署方向行去!
那里的灵雎正在啼哭,那里的貂蝉魂不守舍,那里的吕布心力交瘁…
灵雎的哭声与门外暴雨倾盆的声音,就像是鞭子一般在抽打着吕布的神经。
此刻,他已经极其疲惫,甚至…困得睁不开眼睛!
昏昏欲睡…
此时动手正是时候啊!
“你们回来…你们不许伤害父亲。”这次,换作吕玲绮去追逐侯成、魏续等人。
只是…无数兵戈将她拦住。
“大小姐,你救不了任何人,你的对手是眼前的陈师傅呀!”陈登口中轻吟一声。
旋即,他冷然吩咐道:“列阵!”
没错…作为吕布任命的右参军,陈登手中握有一定的兵权。
而这些甲士经过他的训练,早已能组成战阵,对付区区一个吕玲绮错错有余!
“大小姐得罪了…”低吟声落下。
“框啷啷啷…”
吕玲绮的长枪与连续不断的兵刃交错,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这声音很快就戛然而止。
在陈登布下的战阵面前,吕玲绮甚至没有走过十招。
“结束了。”
望着,被捆绑起来的吕玲绮,陈登闭上眼睛,微微摇头…
吕玲绮却还在破口大喊。“是本姑娘,是本姑娘看走了眼,是我…是我害了父亲,害了下邳城!”
泪眼婆娑…
吕玲绮眼眶中落下了很明显的泪痕,泪水与雨水融为一体,啪打在身体上,她分不清身上的是寒冷,还是伤痛,她更分不清她的心是在滴血,还是在哭泣!
往昔一幕幕跃然眼前…
昔日里,若非她吕玲绮非要向陈登学习兵法、韬略,陈登如何能引起父亲的注意?又怎么会成为右参军,手握大权,甚至将军师陈宫先生构陷。
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在她吕玲绮的身上啊!
错了,全错了!
一想到这里,吕玲绮眼眶中的泪水更湿润了,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为什么?
她想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大小姐不是一直想要学谋略么?”陈登缓缓行至吕玲绮的面前…“这就是谋略,获取别人的信任是谋略,利用这份信任赚到你想图谋的也是谋略!成年人的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多希望…”
言及此处,陈登的眼眸缓缓的阖起,他想说,他多么希望吕玲绮今日没有去陈府,没有听到他们的图谋!
这样吕玲绮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大大咧咧的女孩儿。
可这一夜之后,女孩儿心底里那颗“纯真”的心,终将不复存在了。
这话,陈登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要讲述给她了。
这中间的缘由…
一个女孩儿如何能体会呢?
天真,吕布还是天真了呀,他天真的以为徐州三股派系中丹阳派与名士派都投诚于他。
可惜啊…名士派名义上是投诚于他,实际上,早就投身曹营了。
派系之间的争夺?从来…都是黑暗的、暗潮涌动的!
“陈先生?这吕玲绮如何处置?”
有甲士询问陈登。
呼…
陈登轻呼口气。“押下去吧,押往陈府,不…”
他的眼珠子不经意的转动了一下,整个人也迟疑了一下,“押往东城门,开城献降时,将大小姐献给曹司空,献给陆司农!”
这…
甲士闻言微微一愣。
印象中,把大小姐献给曹司空,献给陆司农,这倒没什么…
只是,南城门似乎还有一支驻军呢,那是臧霸的泰山军!
印象中…这一次参与叛乱夺城的八健将中,并没有臧霸呀?
这…
不等甲士反问。
陈登的嗓门抬高:“还愣着干嘛,快把大小姐押至东城门!”
“喏!”甲士不敢迟疑,也不敢反驳。
…毕竟,现在整个下邳城内,身份最高的是陈登、杨修两位,谁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呢?
“陈师傅,你…你…”
哪怕被押往东城门的路上,吕玲绮尤自朝陈登龇牙咧嘴。
她想痛骂“陈师傅”一顿,可…可她又骂不出口。
各为其主,这能怪陈师傅么?只能怪她…怪她太傻太天真,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成好人了。
踏踏…
脚步踩踏在水泊里,声音格外的清澈,待甲士们带走吕玲绮后,陈登仰面朝向虚空。
似乎,从获取吕布信任,到离间陈宫,到策反下邳城文武,他参与的整个行动全都成功了!
只是,唯有吕玲绮,让他心怀愧意啊!
吕玲绮是真的把他陈登当做师傅了!
可惜,可惜…
呼。
“大小姐,抱歉了!”陈登缓缓低下头,他的眼眸望向东城门的方向,“师傅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小姐保重…”
一番话意味深长。
…
…
下邳城,牢狱。
这儿本就是潮湿、阴寒之地,兼之暴雨倾盆,此间显得更加的寒冷。
此时此刻,陈宫蜷缩着身子,背靠着牢狱的一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锁住一抹温度。
“陈先生,瞅瞅这个,上好的酒水。”
一名姓吴的押狱悄悄的端着一碟小菜,握着一壶烫酒,他打开了牢笼将酒水、小菜布满陈宫面前的石阶上。
一副谄媚的样子…
自古,都会有投机者!
就像是吴押狱这等卑微的身份。
若是放在平时,放在陈宫身居高位时,那是完全没有机会孝敬的,现在嘛,倒可以赌上一赌,赌赢了…保不齐,他也能跟着陈宫一道飞黄腾达!
“陈先生,怎么样,这酒怎么样?”
“酒是好酒。”缓缓饮了一小口,陈宫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奉先不是说了,不让你们给我送酒食,你们偷偷的送来些食物已是违抗他的命令,怎生,今日又送酒了呢?”
这个…
吴押狱挠挠头。“陈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咱们整个下邳城都暴动了,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暴动?”陈宫冷然道:“为何暴动?”
“还不是因为城外的曹司空挖通壕沟,打算引泗水倒灌咱们下邳城。”
吴押狱如实讲道:“说起来,人家曹司空也是仁至义尽了,还给了吕将军主动投诚的机会,若然不投诚,那大雨倾盆时就是洪水倒灌之日,所有下邳城军民将会变成水中鱼鳖,便是为此…”
呼…
听到这儿,陈宫倒吸一口凉气。
暴雨、泗水,倒灌?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