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山风掠过,窗棂旁的书案上方,镇纸之下的纸张被细风吹得窸窣作响。
杨不留微微扬眉,垂落在棋盘上的视线上挑,饶有兴味地搭在了无妄和尚的脸上,随即视线错落,远远地望着书案上随风颤抖的纸张。
“……大师认得的故人,是我娘亲?”杨不留略蹙起眉间,稍有不解地追问道,“抑或是,大师曾见过她?”
“如今云游四海的老主持定然是见过的。”无妄敏锐地捉住她偏移了分寸的视线,目光随之一错,沉心静气道,“至于贫僧……先妣嫁入温府后有过几面之缘,可惜她在世时贫僧尚且年少,所记所知之事甚是寥寥……倒是先父与贫僧算是忘年之交,若要论起辈分,肃王殿下怕是要敬贫僧一个叔字了。”
肃王殿下当着宁贵妃的面儿许是还能尊称一句“高僧”、“大师”,回到府上一概以“秃瓢兔子”对这位得道高僧加以概述,敬称“师叔”这事儿,怕是临着高僧坐化那日都不见得能听到杨不留掩唇蹭了蹭鼻子,把快偷偷摸摸溢到嘴边儿的坏笑咽了回去,缓缓掀起眼皮挑了下眉梢,不轻不重道,“大师似乎对我的身世知之甚详,就连我才得知不久的生父都甚是了解的样子。”
“温太史令直至入土之时也未能确切得知杨施主便是他愧对多年的遗女,这消息往来辗转,贫僧也是多番揣度方才认定。”无妄抿着嘴唇压了下唇角,憋出一句劝解未曾谋面分外生疏的父女关系的说辞,云遮雾绕的也瞧不出杨不留作何反应。他顿了顿,勉强牵回话柄,斟酌片刻未置可否,轻声言道,“这些陈年往事藏于寺中时,尚且是前一任主持掌管山寺之时,说到底,贫僧并非亲历,只不过是辗转听闻,收存整理,而后从温太史令口中得以证实,未免生乱,将其悉数藏于珍宝阁里。如此说来,贫僧头顶这主持之名,每日里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看守山门宝阁……只不过阁中,有的宝物是佛家经书,有的宝物,却是一段又一段理该被留在史书之中,却又因着诸般阴差阳错不能流传记载的传言故事罢了。”
杨不留耷拉着眼皮,耳边听着无妄和尚文绉绉的铺陈,波澜不惊地对着棋局端坐半晌,忽而轻声叹了口气。
“那不知小女能否知悉一二,听一听这不能公之于众的故事,究竟是何般详情?”
这厢话音将落,门扉外闷闷地传来三声叩门的声响。
杨不留稍显警惕地绷直脊背侧目观望,无妄一派淡然自若,喊了一声“进来”,转而起身搬开棋盘,门外的小光头正好头顶着门板推开,笨拙地捧着一方添了炭的茶炉迈步进屋。
小戒痴脸颊被蒸烤的热炭熏得微红,放下茶炉摆好茶杯,又规规矩矩地对着无妄和尚合掌执礼道了一声“师父慢用”方才退出堂外,抻着胳膊阖上了屋门,踩着门外石板路上的几汪雨水,啪嗒啪嗒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