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可摆摆手:“哪里,其实我这边也有难处,反倒是空摩帮了不少。”
祖母眨了眨深沉无波的眼睛:“你们这一趟经历了不少啊。就是这样,才让那孩子比起以前更加对族人的未来产生了信心吧。”
“您真的要像所说的那样,宣告你们一族传承的结束?”佩可问。
“没错。”老妇人毫不犹豫。
“虽然是别人的家事,但是空摩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有些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下。”
“请说。”
佩可皱起秀气的眉毛,道:“和空摩认识的时间里,她三句话不离自己的族人,她做什么事,都会思考这对族人有什么用,是否能启发族群的发展。
“她整个人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你们啊。”
“您那样说,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在她过去的人生中,把族群的全部未来让她承担,现在又强行要她抛下?”
“哼。”老妇人笑了一声。
“我说的不对吗?”佩可缓缓握住秀气的拳头。
“不,很对。我是为空摩高兴,你们是她真正的朋友。”
老人摇着头,将拐杖在地面一敲。
“但我正是想明白了,正因为她承担太多了,为了她好,让她彻底和族群的责任告别,有自己作为一个女孩的生活,那样更好。”
老妇人举起拐杖指着维克斯:“倒是你,少年,你是何方神圣?让两位公主都对你心生好感。”
佩可脸颊隐隐升起红霞,她悄悄后退了一步。
维克斯直言自己的目的来回复老人:“我来此地,是允诺帮助空摩和她的族人,以换取她和你们对我的帮助。”
“避而不谈?我了解空摩,她至少是对你放下心房,从她介绍你的语气就能看出来,你身上似乎酝酿着某种力量?我看不透。”
老人深沉的目光打量着维克斯:“能受她认可,我便一定程度放心她离开族群和你走了,至于你们年轻人拉拉扯扯怎么分蛋糕,不是我这老朽之人需要考虑的,况且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与别人共同安于温柔的强者身侧,好过她自己颠沛流离。”
“至于卡摩拉族,你别打我们的主意了。”老妇人叹息一口气:“兴盛的金砂王朝走到今天,必然是它已腐朽到该消亡的时候了,这是自然趋势,没法阻挡的,这里的事就证明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微不可闻。
维克斯笑了笑,道:“呼唤黑暗。”
祖母抬起耷拉的眼皮,凝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年。
“我虽不懂卡摩拉语,但是空摩说过她名字的意思。这是一个承载了你们一族的神圣文化和美好愿景的名字,是您给她起的。”
“赋予她这么一个名字的人,会觉得全族理应灭亡吗?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不想让空摩知道的事吧?”
“你想说什么?少年。”
维克斯指着峡谷中间的空地:“敌人已经退去,留下被害的族人,您侥幸躲过一劫,却任由尸体曝露峡谷中,是为什么?”
“我年老体衰,萨蒂娜太幼小,既害怕,又无力,没法为族人收殓。”
“是吗?”维克斯不置可否,接着道:“以这里血液干涸和尸身的状况来看,灾祸过去两三天了。时间不长,也不短了。
“作为见过风浪,在灭国之夜抱着襁褓中的空摩离开故都的前任首领,就算无力搬运埋葬族人,也该有经验和习惯在他们身上做点处理吧?比如盖一块布,防止野兽和虫去啃咬他们。”
“你任由峡谷和惨剧发生时一样,总不是为了展现给空摩看吧?”
维克斯挑了下眉毛:“你是担心袭击者再回来?”
祖母顿了下拐杖:“接着说。”
“我有一个猜测。”
维克斯抱起手:“或许是,袭击者原本就没走呢?他们在等着空摩回来。”
祖母沉寂的神情有了变化,那是些许的惊讶和别的一些微妙的情绪。
“这个地方,空摩第一时间都不想说给我们知道。本身也极具隐蔽性,能被找到,是内部人带领来的吧?”
“而来袭的人,我不清楚你们一族有多少仇敌,但从杀人的迹象来看,门口那位只是顺手。”
维克斯比了下动作:“那一位刚好站在那,袭击者闯入后,砍倒他震慑其他人。然后其余死去的一些,看样子都是激烈反抗的成员。”
“如果是打着灭族的目的,应该把所有人杀死在这,但剩下的人都被带走了。当做奴隶?还是别的用途?这我猜不出,但既然需要其他的芸香族人,那全族中的珍宝,那位公主,是必不可能被放过。”
“空摩连一套三星的魔物防具都凑不出,实力比普通人强,比起追捕你们族群的人来说,估计微不足道吧,也不存在畏惧她,避让锋芒之类的事。”
“如果我是来袭者,最常见的思路是,一些人把抓住的芸香族人带走,另一些人埋伏着等她回来。”
“这就是我刚刚开始感觉到的不协调。”
维克斯说完,老妇人压住脸上的所有神情,暗红的双眸中目光闪动。
“如果来袭者是这样安排,为了确保不出意外,除了留下兵力外,还会让人反复回来查看,所以你需要继续躲藏着,而你让她快走,是担心来查探的人撞上她。
“而那些留下的兵力……”
维克斯走到祖母和萨蒂娜的藏身处门口,往内探视了一眼。
里面交叠着的尸体,层层叠叠,起码十几具!
他们身穿的铠甲,是百花王国士兵的风格。
维克斯回头,看了眼老祖母手上的拐杖底部没擦干净的暗色印迹,对她赞叹道:“卡摩拉族的战士,真是名不虚传。”
祖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就像是吹出了卡摩拉族过往的全部沉重历史。
“衰老的战鬼胡狼也保存着爪牙,依旧能搏杀刚托河里的龙鳄们,但这无济于事。卡摩拉族面前,是一个剑拔弩张,甚嚣尘上的强大国家。”
祖母的双眸越发深沉。
“你有面对过这世界上的真正强敌吗?孩子?”
维克斯还以她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