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太看着这丫头心情烦躁正要说话,又想到秦水墨毕竟是待选秀女,上了内务府花名册的人,一口气咽了下去,眼神递给吴婶娘。
吴婶娘立刻进厨房将早上扣了发往秦水墨处的月饼用桑麻纸包了两块,出来递给五姨太。
五姨太三个指头捻着月饼作势要递给秦水墨,未待秦水墨来接,便一个不小心将月饼掉在了地上。
一个月饼远远地滚了开去,落在院角,另一个摔了几瓣,散在桑麻纸上。
“哎呀,你瞧我真是不小心呢,忘了告诉燕儿小姐,这次选秀女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正是我娘家的表亲,我看燕儿小姐定能雀屏中选!”
秦水墨俯身下去,将那块碎了的月饼拢起来包好,转头再不看任何人,快步走出。
五姨太瞧着她的背影,心里暗道:“小杂种脾气倒没变,想选上秀女?没门儿!”又想到自己今夜就可见到那名满天下,风流倜傥冠绝京华的宁王,立刻转身回自己房间去换那剑南道贡品丝绸做的大红暗金边薄纱套裙去了。
秦水墨穿过下等女佣杂居的院子,走向西北角一间破旧的房屋。
这是将军府里被中秋佳节遗忘的一角,满地晾晒的干菜和七扭八歪竹竿上搭着的钉满补丁的床单被褥就像一个老人缺了门齿的嘴巴,无声诉说着这里不同于大门口那鎏金牌匾上御笔亲题的大字的将军府的另一面。
地上不知谁刚洗了衣服泼下一大盆水,在灰砖残破的地面形成深浅不一的水渍。秦水墨的绣鞋踩在水面上,溅起的泥点污了裙角,秦水墨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因为她听见屋内的人又咳嗽了几声。
秦水墨快步上前,一把掀开厚重的粗布门帘,望向屋内。屋内太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衰败的味道,秦水墨定了一下待眼睛适应了暗光,向墙角望去。一张断了一条腿用几块青砖凑合搭着的木床上,佝偻着躺个人,她面向墙壁,灰色棉袍裹着身子,双腿蜷起,一动不动,只偶尔传来两声粗重的呼吸。
望着那瘦小的身影,秦水墨鼻中一酸,她想不明白记忆中那高大健壮的阿孟娘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小小一团猫儿似的气若游丝的“人”。
无数个受尽委屈仓皇而难眠的夜里,出了天花被门口随便拉进来的江湖郎中断定必死扔在柴房无人敢近的日夜里,三九天滴水成冰在四处漏风的破屋里冻得睡不着的时刻里,是阿孟娘那带着甜甜奶香的温暖而柔软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在阿孟娘低声哼唱的歌谣里,幼时的秦水墨便会安然而恬静的睡去。
腮边的泪珠会被风吹去不见,那人呢?一缕魂也会被风吹散吗?师父没教过自己,秦水墨也不敢想,一步扑向床边紧紧抱住那灰色棉袍下不剩几斤轻飘飘的身体,“阿孟娘!”秦水墨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滴下,落在补丁层层的旧褥上。
床上人微微扭头,涣散的眼神看见秦水墨便渐渐有了点光彩。“燕——儿——”床上阿孟娘说了两个字便又是一阵咳嗽。秦水墨手指搭上阿孟娘瘦骨嶙峋的脉门,心底就如那年除夕夜的雪一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