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投米粮于泾、渭二水,以乱天下?!!!”
面带迟疑的低下头,才刚看到这句,陈平便再也无法按捺胸中愤怒,音量也从先前的默读,转变为了满含惊骇的高诧!
几乎只用了三息,将竹简后续的内容扫视一眼,便见陈平神情震怖的抬起头,神情竟比方才‘不敢受赤霄剑’时的刘盈,都还要焦躁。
“此,逆天之议也!!!”
“拟得此议之贼子,当尽屠而绝天下,免后来者效之!!!!!”
看着陈平一副惊惧交加,又怒火难遏的架势,刘盈也是心下一奇。
——纵观开国功侯百四十六人,除去曲周侯郦商的兄长,已故广野君郦食其,以及刘盈的太子太傅叔孙通二人,陈平,应该算是开国功侯中,难得一见的‘儒雅之人’。
平日里,坊间对其他的开国功侯,都是用‘雄武’‘威猛’等字眼形容,而对陈平,用的却是独树一帜的‘温润如玉’······
而此刻,看着被称为‘温润君子’的陈平,在自己面前神情扭曲的大发雷霆,刘盈惊奇之余,也是不由为汉开国功臣的质量,再一次感到震撼。
“受金盗嫂之徒,竟也能有如此大局观······”
“嘿!”
“也难怪这天下,能让老爹坐那么稳······”
稍带恶趣味的腹诽着,刘盈面上却是笑着一摇头。
“曲逆侯所言,同孤、萧相之意不谋而合。”
说着,刘盈稍侧头撇了眼萧何,继续对陈平说道:“方才,孤才同萧相议定:拟得此策之钱、张二氏,其罪罚,依长陵田氏之例······”
“且得父皇威压海内,又萧相亲镇长安,如此逆天之议,当也无可成行。”
听闻刘盈此言,陈平面上怒意稍艾,旋即略带试探的望向对面的萧何。
待萧何面带淡然的一点头,才见陈平将绷紧的脸庞一松,稍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此,倒是甚妥······”
见陈平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对自己‘按照族诛长陵田氏的标准,惩治钱、张二族’的决定表示‘甚妥’,刘盈心下又是一奇。
待陈平将情绪平复下去,刘盈终是将面色一正,将话题正式推入正轨。
“此番,长陵田氏首倡鼓抬关中粮价;母后降大怒以族田氏,关中粮商但不知收敛,反拟如此蛇鼠之议!”
“故孤以为,少府专营关中粮米一事,实矢搭于满弓,不得不发!”
神情严肃的道出此语,刘盈不忘看了看萧何:“此事,萧相亦已附议。”
“只待父皇恩准,孤便当力促此事,以使贩粮货米之商贾,尽绝于关中!!!”
言罢,刘盈只将面色稍一沉,面无悲喜的望向陈平。
“曲逆侯以为,然否?”
闻刘盈此言,又稍总结一番先前,自己从刘盈、萧何二人口中获知的信息,最终,陈平的目光,定格在了面前的案几之上。
“尽投米粮于泾、渭二水,促关中无粮米可食,民饿殍遍地,卒饥而哗变,吏反固自据,以图天下大乱,粮价鼎沸······”
将脸稍侧过去,又似是被刺痛眼睛般,将眼睛稍眯起,重新看向那一行人神共愤的篆体,陈平终是面带决然的一点头。
“农者,国之本也!”
“商者,国之末也!!”
“农本之所产,断不可掌于奸商末贾之手!!!”
似是自语般接连几声低吼,便将陈平猛地抬起头,对刘盈沉沉一拱手。
“少府官营关中粮米,臣以为,甚善!”
“家上未冠之身,纵遇刺而不忘社稷之本,臣······”
说着,陈平话头猛地一滞,下意识看了看身侧的萧何。
纠结片刻,陈平终还是一咬牙,朝上首的刘盈沉沉一拱手。
“臣,谨为天下贺!!!”
一声看上去,甚至略微带些溜须拍马性质的恭维,却是惹得刘盈、萧何二人齐齐瞪大双眼!
“往日,曲逆侯陈平,可是以长袖善舞,闻名于勋臣之列······”
“怎今日······”
思虑着,萧何便面带惊疑的抬起头,望向上首的刘盈。
却见刘盈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毫不生硬的将面色一变,笑着直起身,也对陈平拱手一拜。
“父皇应天之请以罚暴秦,顺天应命而开汉之国祚,先入咸阳而不犯,反先约法三章;”
“又父皇授民田爵,轻徭薄税,行黄老无为之政,许民修养以生息······
“纵观千古,绕论三皇五帝,功至大,莫过于父皇!”
丝毫不带生硬的给远在赵都邯郸的老爹刘邦,送上一个七彩祥云彩虹屁,便见刘盈又腼腆一笑。
“及孤,不过效父皇之所为,稍分父皇之重担,以尽全孝道而已······”
“曲逆侯如此盛赞,孤,实无颜相受······”
说着,便见刘盈笑着对陈平一拱手,旋即朝侍立一侧的小太监春陀一挥手。
片刻之后,便见近十位身形魁梧有力的内侍,自殿侧鱼贯而入,将一个个巨大的木箱,次序放在陈平和萧何之间。
便见刘盈稍昂起头,略带笑意的望向陈平:“此,便乃孤拟此番,少府专营关中粮米之详案。”
“今日,孤本欲以此供萧相览阅,以言其不妥,再行更、补。”
“恰曲逆侯,携父皇之口谕而来,不妨同观。”
“若有和不妥之处,曲逆侯不必讳语,但可直言便是。”
言罢,刘盈又望向萧何,笑着将手指向殿内的木箱。
“萧相,请。”
听闻刘盈此言,陈平礼貌的一礼,便从座位上起身,翻看起木箱内的一个个竹简。
而萧何则是看着刘盈满带温笑的面容,回想着过往这片刻之内,这位‘监国太子’的表现,悄然低下头。
“得监国之权不过半岁,便已至如斯之地······”
“可真是······”
“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