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冷然一声闷哼,韩信便再也顾不上客套,望向萧何的目光中,尽带上了责怪和恼怒。
“汉五年,陛下羡齐地广而物丰,便以其子王齐,而迁寡人为楚王!”
“后更听信奸妄之谗言,以莫须有之罪责,废寡人王爵,而为淮阴侯!!!”
毫不压抑的宣泄出胸中不满,韩信望向萧何的目光,便愈发狠厉了起来。
“陛下得出汉中而据三秦,此乃寡人之功!”
“更陛下连年东出,以平关东列国,寡人更战功赫赫,为功侯之最!!!”
“——便是项羽,亦乃寡人十面埋伏,方困亡于垓下!!!!!!”
“若无寡人,陛下安可得天下?!”
“助陛下鲸吞天下,得以位登九五,寡人身不世之功,不过请封区区齐地七十三城,又有何不妥?!!”
短短数语,韩信的情绪便莫名激动起来,嗡而从座位上弹起,满是愤恨的瞪向萧何。
“先是陛下夺齐国,而迁寡人为楚王,尔等丰沛元从默不作声!”
“又后,尔等明知寡人无反意,亦坐视陛下废寡人王爵,以为淮阴侯!!!”
“今寡人名曰‘侯淮阴’,食邑上万户,实则,不过困居尚冠里,宛如鱼肉毗邻刀俎!!!!!!”
咚!!!!!!!!!!
说道愤怒之处,韩信更是一脚将身前案几踢开,任由其在堂内散落一地。
而韩信那凶狠的目光,也似是恨不能将眼前的萧何撕碎!
“寡人有难,尔等皆袖手而旁观!”
“如此背信弃义,不顾往日情谊之徒,寡人,因何要见?!!”
又是一声极尽愤怒的咆哮,韩信便愤然走上前,丝毫不顾上待客之礼,一脚踩在萧何面前的木案之上,居高临下望向萧何。
而在木案另一侧,看着韩信目眦欲裂的望向自己,萧何心中最后一丝迟疑和愧疚,也悄然飘散于无······
“鸿门宴后,淮阴侯弃项羽而入汉中,为老夫举荐,方为陛下用为将军。”
“此老夫与淮阴侯举荐、知遇之恩。”
面色清冷的抬起头,看着与自己隔案对望的韩信,萧何的目光之中,已是再也不见丝毫暖意。
“及淮阴侯王齐,又为陛下迁以王楚,此乃迁,而非贬。”
“即非贬,老夫自无出言,以代淮阴侯求情之理。”
“淮阴侯未行逆反,而为陛下废王为侯,此,确乃贬。”
说到这里,萧何望向韩信的目光,便隐隐泛出了些许冷意。
“淮阴侯得老夫之举,方得日后富贵,今不顾知遇之恩,而于老夫当面大放厥词。”
“又淮阴侯失楚王之位,被贬为侯之时,老夫未出言转圜。”
“如此,老夫同淮阴侯,便再无恩怨、瓜葛······”
语调满是平淡的道出这句话,萧何心中,也终是放下了一块名为‘情谊’的重石。
而后,萧何便缓缓从座位上起身,面色清冷的抬起头,目光毫不躲闪的盯向韩信目光深处。
“今日登门,本相只一问,欲请阁下解之。”
“——太子于长陵遇刺,究竟乃何人所为?!!”
突闻萧何发出此问,韩信不由下意识一瞪眼!
只片刻之后,又见韩信毫不生硬的咬紧牙槽,望向萧何时的那抹愤恨,只更加坚决了起来。
“怎么?!”
“酂侯可欲故技重施,再效陛下当年废寡人为侯之故事,以他人之罪,而取寡人之性命?!!”
“哼!!”
“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不过项上头颅十数斤,酂侯若喜,寡人这便自取,以赠酂侯!!!!!!”
看着韩信似有其事的在身前一步的位置咆哮,甚至将几颗唾沫星子喷在自己脸上,萧何却仍旧是那副极尽淡然,不见丝毫喜怒的神色。
“阁下莫不以为,刺客尽亡,阁下便无罪证?!”
“又许是阁下不知,何谓天子‘言出法随’,又何谓:君使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到这里,萧何的面容之上,终于涌上一抹轻微的笑意。
——极尽讥讽,又极尽冰冷的笑意。
“好叫阁下知晓。”
“老夫此来,乃得皇后之意,以太子受刺一事面问于阁下。”
“便是阁下非敢作敢当之丈夫,皇后欲杀阁下,亦不过劳役三五,兵丁数十而已······”
言罢,萧何便面色清冷的低下头,毫不示弱的坐回木案前。
“若阁下仍冥顽不灵,老夫这便入宫,以此间事告与皇后。”
“如此,阁下身首异处,当不过今夜之事。”
说着,萧何又面不改色的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朴实无华,形状却极其怪异的玉石,轻轻放在木案上,韩信那只大脚旁。
“又或者······”
“阁下欲同皇后冰释前嫌,应老夫之请。”
“老夫便当往告皇后,曰:淮阴侯迷途知返,愿于明日日暮之时,告罪于皇后当面。”
“更日后,淮阴侯愿为太子之臂膀、新君之镇国大将。”
“如此,淮阴侯日后,虽仍为淮阴侯,然日后之淮阴侯,便当不再是往昔,困局囚笼之淮阴侯。”
言罢,萧何终于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踩着木案俯视自己的韩信。
“是生,或死;”
“是囚,或释;”
“是困居此处,为汉‘淮阴侯’,亦或驰骋北墙,为日后之韩太尉······”
“阁下,自可择选······”
听着萧何这一番极尽冰冷的话语,韩信却是面带迟疑的低下头。
将脚从案几上挪下,蹲下身,韩信这才终于看清那块玉佩······
——正是鸿门宴后,刚被刘邦任为将军的韩信,为了日后前途,托人送给吕雉的一块黄玉!
“皇后······”
低微一声呢喃,便见韩信举棋不定的抬起头,略带试探的望向萧何。
“皇后······”
“果真愿以寡人,为太子日后之镇国大将?”
却见萧何闻言,只漠然从座位上起身,面无悲喜的对韩信一拱手。
“明日暮时,长乐宫钟室。”
“老夫同皇后,恭候淮阴侯大驾。”
言罢,萧何便头都不回,径直朝着府门外走去。
看着萧何离去的背影,韩信又面带迟疑的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绝对算不上精美的玉佩,不由有些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