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自也是脊背一挺,纷纷将目光,洒向了人群最靠前的郦商。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郦商却似是习以为常般,回身对众人稍一拱手,便来到了殿侧,高高挂起的堪舆之上。
待众人纷纷起身挪步,刘盈也是从御阶之上缓缓走下,来到了堪舆旁靠前些的位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对着堪舆查看片刻,郦商终又回过身,对刘盈一拱手,旋即从地上拿起一根长木棒,将棒尖指向了地图的正中央。
“诸公当有所知:淮南,北邻淮阳,西北得南阳、南郡,西南则为长沙国;”
“淮南之南,便隔五岭而亡南越;”
“淮南之东南,为闽越;正东,则为荆;东北向,又于楚国相接壤。”
语调平缓得将淮南国得周遭地缘道出,便见郦商稍侧过身,对刘盈微微一点头。
“战前,陛下于长安拟庙算:淮南若反,其西南、南、东南,皆各有不通。”
“盖因淮南之西南,便为长沙;然长沙湿瘴遍布,又于长安、关中远者甚,英布取之无用。”
“淮南正南之南越、东南之闽越,亦同理。”
“如此,英布贼子所当取,便余淮南西北之南阳、南郡,淮南正北之淮阳郡,及正东之荆、东北之楚。”
“今,南阳南郡,得梁国兵固守,淮阳得博扬侯率关中大军守之,楚,亦得齐楚之郡国卒合守。”
“又荆王,已薨于王事,荆更为英布贼子全得。”
“如此言之,贼之所向,便不外乎固荆而得兵马、粮草,稍做整修,旋即北上攻楚!”
言罢,郦商便止住话头,略带请示的望向刘盈。
待刘盈神情严峻的微一点头,郦商终是深吸一口气,望向众人的目光中,陡然带上了一抹强势!
“临出长安之时,陛下曾有令:若贼反,势必先取荆而北攻楚,而谋合荆、楚、齐三国之兵,终西进而遥望函谷!”
“今,贼起乱不过数日,荆王便身死而尽失其国,贼之欲动蠢蠢,兵锋直指齐、楚!”
“自周时,楚之卒,便较齐卒更为悍勇;楚之军,亦较齐军兵甲更众、战力更盛!”
“贼已得荆,若再得楚,齐之失,便不过须臾。”
“一俟贼率淮南贼军,合荆、楚、齐之军、民而西行,纵函谷暂无虞,此战之胜败,皆当不为朝堂所左右······”
说着,郦商的语调,也逐渐严峻了起来,最终,郦商手中的木棒,只在堪舆上重重一点。
“楚国,绝不可失!!”
以不容置疑得语调,将此战得战略目标宣示于众人面前,郦商又微微眯起眼角,望向众人得目光中,更是带上了与平日截然相反得强势。
“临行之时,某已立军令状于陛下当面:若楚国有寸土失守,某,便绝不全身班师!”
嘴上说着,目光暗含深意,甚至隐隐带有些许威胁得扫视一圈众人,最终,郦商终是对众人缓缓拱起手,旋即极其缓慢的拜下身。
“此战,关乎社稷之福祸,更乃家上立武之首战!”
“万望诸公竭尽所能,以报陛下所赐之高官厚禄、朝中公卿之殷殷厚望!”
“某且在此,先行谢过诸公!!!”
言罢,郦商便朝着众人沉沉一拱手,竟久久不愿起身。
而殿内本就不算轻松的氛围,也随着郦商这郑重其事的一拜,更添了一份严肃。
见郦商如此郑重其事,众人只面带诧异的稍一对视,便也齐齐一躬身,即是回礼,也算是答允了郦商的请求。
待片刻之后,重新直起身的郦商,便将手中木棍,在楚国与淮南国交界的一处城邑重重一点。
“寿春!”
“楚淮南相接之土数以百里,可称曰‘重镇’者,唯寿春一处!”
“且淮南之都六安,南距寿春不过百里。”
“故淮南贼子于寿春,必当有重兵驻守;若欲北上而攻齐,亦必当先保寿春安稳,而另寻北上之徒。”
语调满是笃定的道出一语,郦商便回身望向刘盈,目光中,尽是一股‘一切皆在掌握’的淡然。
“今英布贼子东出淮南,全具荆而北攻楚地在即;故殿下此番平叛,决战,便当于楚地!”
“又寿春,位楚淮南之交,更身系淮南之都——六安之安危。”
“故臣之意:博阳侯所率之关中军十五万,可分五万入楚,合齐、楚之兵,佯于贼决战。”
“余十万众,则自淮阳潜行至楚淮南之交,强渡淮水而夺寿春。”
“如此,贼于楚地必自乱阵脚,军心大乱。”
“待彼时,殿下再亲率军,于楚地掩杀叛军,另由博阳侯大军自寿春南下,自取六安。”
“一俟六安易主,淮南全境必传檄而定,英布,便不过丧家之犬······”
听着郦商以一种莫名自信的语调,将战事的发展推演出来,刘盈的面容之上,只再次涌上了些许僵硬。
——郦商所做出的推演,和刘盈尚未出发之时,天子刘邦给出的预测几乎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点在于:在刘邦的推演中,刘盈所率的中军主力,和英布麾下的叛军,是要在荆地对峙的······
“中军与贼决战楚地,偏军奇袭敌后,断敌退路······”
“嗯······”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稍思虑片刻,刘盈便对郦商的推演,在心中给出了‘靠谱’的评价。
倒也不是说刘盈一个不知兵的肉食者,在这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开窍了,而是刘盈的记忆。
在刘盈的记忆中,前世的淮南王英布之乱,也大概是这么一个平定流程。
——荆王刘贾暴毙,荆地尽失,天子刘邦御驾亲征之楚地,与英布决战而完胜,英布逃亡南下,为长沙王太子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