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百官,都回去了?”
语调清冷的一问,见春陀只赶忙一点头,刘盈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微一挥手,示意春陀退下。
待宣室殿内,再次只剩下自己一人,刘盈终是满怀思绪的坐上御榻,更索性躺了个‘大’字出来。
“呼”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满是疲惫的发数一声长叹,刘盈的面容之上,更是顿时涌上了些许苦涩,与无奈。
今日,发生在长信殿的那一幕,或许朝臣百官还没反应过来。
但作为如今天下,堪称最了解吕雉的人,刘盈,看的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双黄戏!
吕雉亲自搭戏台,并和‘名角儿’曹参一起,唱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双黄戏!
而这场戏的曲名,便应当是:宣示!
或许在外人看来,今日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卢绾叛逃匈奴,曹参建议诛杀留在汉室境内的所有卢氏族人,却被吕雉委婉拒绝。
表面上看,今天的事,就是这么简单。
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就不难发现:今日这件事,绝不仅仅只是这么简单。
现在,是什么时候?
——先皇刘邦驾崩,刘盈年幼即立,汉室百废待兴,主少国疑!
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作为皇权保险锁的太后吕雉,其一举一动,都必然暗含着海量的政治用意。
而曹参今日的表现,便是吕雉的第一层用意······
“得边关之报······”
“呵······”
“母后这是借曹参的口警告朝臣:只要愿意,便是逃去匈奴的卢绾,也绝逃不脱母后的手掌心······”
又是一声满带萧瑟的哀叹,刘盈只憋闷的翻了个身,朝御榻以里的石壁方向侧躺了下来。
今日这场政治秀,表面上看上去,只是身为朝堂临时掌控者的吕雉,同未来的丞相曹参,就‘卢绾应该怎么处置’这个问题进行了简单的交流。
但其中暗含的第一层用意便是:都看好了,只要哀家愿意,就连逃到匈奴的卢绾,哀家也动得!
至于随后,吕雉隐晦的表达出‘许卢绾戴罪立功’的意图,顺势下令‘长安侯府一切如故,岁给丰邑租税’,则是大棒挥下之后,给公卿百官的甜枣,或者说定心丸。
——看看,卢绾一个叛贼,哀家说不计较,就能不计较!
——过去那些跟哀家过不去的刺儿头,也不用磨磨唧唧的了,赶紧上来跪地磕头,报效太后吧?
就这么一收、一放,原本被刘盈视作‘登基头五年之首要强敌’的元勋功侯集团,便被太后吕雉易如反掌的拿捏住了。
最关键的是:就连这一收、一放的媒介——赦卢绾谋逆之罪,许其戴罪立功,也是‘卢绾谋逆,叛逃匈奴’一事最完美的解决方桉······
“老辣······”
“再也没有比这个词,更贴合的形容了······”
在前世,刘盈虽然知道老娘很厉害,厉害到能让老爹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刘盈却根本说不上来。
而这一世,或者说这一刻,刘盈心中,终于有了明确的认知。
——如果说已故的太祖皇帝刘邦,是野路子出身,深讳以厚黑为核心的帝王之术,那吕雉,便掌握了教科书级的正宗朝堂权谋之术!
换个说法,便是先皇刘邦,凭的是个人性格本有的厚黑,以及对人心的理解,再加上后天的历练,才成为了一个合格,乃至英明的君王;
而吕雉,却是极具底蕴的权谋之术掌控者!
放在后世的影视界,先皇刘邦,大概会是一个跑龙套出身,最终拿到影帝的励志按理;
而吕雉,则是自小稳居‘优秀’线上,科班出身,基础雄厚的‘专业人士’。
这样一个专业人士,在过去,是太子刘盈的护身符;
在如今,是少年天子,以及脆弱的刘汉社稷的保险锁;
但未来······
“呼”
“但愿未来,母后,还是那个母后吧······”
“毕竟百年之后,为母后焚香祭奠的,是朕,与朕的子孙后嗣······”
“这古往今来,哪有侄子悼念婶子的道理?”
稍安慰自己一番,刘盈也只好放下心中的顾虑,将注意力转移在了这件事的本质之上。
——不得不说,吕雉今日对‘卢绾叛逃匈奴’一事的定性,绝对堪称教科书级别!
要说卢绾,一个坐实了‘谋反’之名的异姓诸侯,别说是族诛了,便是朝堂下令‘天下凡卢氏者死’,也绝对算不上太过分。
但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杀几十上百,乃至全天下所有姓卢的人,根本无法对已经发生的事,产生任何影响。
卢绾已经跑去草原了,大概率不会回来,也回不来了。
对于自己留在汉室的族人,恐怕在决定逃跑的那一刻,卢绾也早就做好了‘下辈子再见’的心理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吕雉的决定,便算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所能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了。
——就事论事,一切决定都以利益为核心!
卢绾北遁匈奴草原,已经是既定事实;再追究卢绾‘判汉匈奴’,也根本无法为汉室带来什么好处了。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将过去的事翻篇,重新看待‘卢绾’这个人。
说的再具体一些,就是不再将卢绾视作‘判汉降胡’的汉奸;
而是视作一个从天而降在匈奴草原,且大概率会受到匈奴单于庭重视,能轻易或许草原内部讯息、情报的汉人!
这样一来,卢绾的问题,就非常简单了。
邻居家的大块头,有个我家亲戚?
——那还管什么以前关系好不好啊!
倾家荡产、卖血卖肾,都得把这个亲戚哄高兴了,好打听打听隔壁家大块头,最近究竟在干嘛!
今日的吕雉,便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