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阳城延也一头雾水的摇摇头,张苍才暗自稍叹一口气。
片刻之后,缓过神来的张苍赶忙上前,将试卷上的问题次序道出。
“有一田,长宽各二百三十五步,问此田积几何·······”
“有一笼,有鸡、兔若干,鸡、兔合五,足十八,问鸡、兔各几何·······”
“有一农,田百亩,农、妻及长子皆傅,岁得粮三百六十石,税十五取一,赋百二十钱,粮石六十钱;问此农去税、赋,得余粮米几何··········”
随着张苍的身影,高台下的左吏们也奋笔疾书着,将这五道试题用粗笔各自写在一块块高丈余,长足有二丈的木牌之上。
待确认木牌上的考题无误之后,张苍便点点头,任由考官们各自领走一块写有考题的木板,并由军卒抬着前往考场中。
片刻之后,整个考场的上头,便都响起此起彼伏的高喊见声。
“木板之上,便为诸位需答之考题,共五道!”
“若有观题不清者,可抬手言明!”
听着考官的呼号,考生们却几乎没人举手示意,只火急火燎的将笔尖沾上墨。
正当众人低下头,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考试前,自带的空白竹简都在考场外被‘抄没’时,用于作答的竹纸,也终于被分发给了考生们。
“此竹纸,乃陛下特令少府所制,造价高昂!”
“陛下此等礼待,诸位可万莫辜负!”
考题有了,考卷也有了,随着考场中央的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声,整个考场之内,便陷入一段长达两个时辰的寂静之中。
而在考场中央的高台之上,张苍却是僵笑着对阳城延一拱手,旋即重新坐回座位,自顾自唉声抬气起来。
作为一个年仅六十余的‘壮年’,张苍在考举之前居然忘记发放纸张,确实多少有些不应该。
但这却也不是因为张苍真的‘年老昏聩’,记性不好。
而是考卷上,那莫名多出的后两道题,让张苍颇有些神游方外·······
“自居乡之政弊,又除弊之法······”
“更有甚者,使考者言朝堂东征之利、弊?”
面色满是阴郁的道出此语,张苍只满是哀愁的摇了摇头。
——单就从这多出来的两道题,张苍就敢打包票:此次考举,绝不是为了选什么‘秩二百石之少吏’!
秩二百石是什么级别?
别说是长安朝堂,以及三公九卿属衙了,就算是在地方郡县,那也就是郡衙的某部门副手,亦或是县衙的司属正职。
再加上‘少吏’这个条件,二百石,几乎就是指定郡一级单位的部门副手,或是长安朝堂的最底层,如左吏、文史之流。
这样的人,需要看出自己家乡的政策弊端,并提出解决方法?
需要看出国家对外讨伐的利、弊?
笑话!
——别说二百石了,便是二千石,但凡是那些不在长安的地方郡守,都未必能在这两个问题上,给出合格的答桉!
尤其是后面这一问,就张苍看来,分明是考验国士的标准!
“唉·······”
“果不其然。”
“陛下于考举,实期许甚高·······”
“此番考举,纵所举之士始自二百石,然待日后,恐皆非池中之物·········”
满是唏嘘得发出一声感叹,张苍便无奈的再叹一口气,索性任命般闭上眼,在这考场中央假寐了起来。
张苍不知道的是:起码对于此次考举,刘盈还远没有张苍所认为的这般远大期望。
——靠前就个把月的时间,别说关东了,恐怕就连关中某些偏远一些的区域,都有许多考生没来得及赶到,甚至还没收到消息!
再者,自秦亡六国,到秦二世而亡,再到楚汉争霸,以及汉室鼎立后的内外战争······
满打满算,神州大地,至少有五十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出现连续三年以上没有战争的安宁了。
再加上始皇一统之后,一手‘挟书律’搞得天下书籍消失大半,项羽一把火,又把咸阳宫石渠阁的藏书烧了个一干二净·······
说白了,如今天下,别说读书人了,除去未央宫石渠阁内的藏书,恐怕连书,也根本找不出多少。
连书都没有,就更枉论读书人,以及读书人中,学识足以用于官场的人才、俊杰了。
所以,刘盈后加的这两道考题,确如张苍所言,并非是给二百石级别的少吏出的。
准确的说,刘盈并没指望这次考举中,能有人在这两道问题上,给出能让人满意的答桉。
——问考生的家乡有什么弊政,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让这些人给出解决方桉,实在不是很现实。
至于后面那一问,那更是国家战略层面的问题,绝非某个十岁的毛头小子,能说出个一四的。
但即便如此,这两道题,也还是被刘盈加进去了。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先例。
对于日后,必将成为汉室选拔官员主要手段的方式,此次考举,便是日后每一次考举的‘先例’。
有了这次先例,往后的考举,刘盈才能毫无顾虑的加类似的主观题进去,同时又不引起太大的舆论。
当然,如果这次考举有什么意外收获,有人能针对这两道题,给出让刘盈满意的答复,那自也是再好不过。
在长安城外,张苍、阳城延二人盯着考场;
长安城内,未央宫中,天子刘盈的注意力,却早已飞到了千万里之外。
——在这一天,汉室要对卫满朝鲜用物的消息,也终于抵达了鸭绿江浿水。
得知这个消息,整个平壤城,都陷入了无以复加的惊恐,和一种耐人寻味的沉寂之中。
而对于汉室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以及出人意料的快速行动,卫满却是一阵恍然失神,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