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奾儿的姓,俺还没问细君······”
此言一出,张娥才刚平静下来的面容,顿时又有些局促了起来。
张娥的亡夫姓卫;
奾儿;
卫奾儿······
不!
张娥姓张!
奾儿;
张奾儿······
“奾儿的姓······”
一时间,张娥顿时陷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天人之战当中。
在张娥心绪飞散,呼吸都急促起来的时候,白多黍那憨傻的笑容,映入了张娥的视野之中。
明明是憨态可掬,甚至带些孩子气的傻笑,但不知为何,就是那嘿嘿一声,便让张娥混乱无比的心绪,不知不觉间平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张娥犹豫了;
但看着白多黍怀中,女儿已经再也没有了先前局促,自顾自揪出白多黍挂在脖子上、细心藏在衣袍内的古玉,白多黍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只笨拙的晃了晃女儿······
“白。”
张娥心里有了答桉,走上前,坚定地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七尺儿郎;
看着自己的丈夫:白多黍。
“姓白。”
“白奾儿。”
鼓起所有的勇气,直勾勾看着白多黍写满差异的目光,张娥深吸一口气,将下一句话,又强行咽回了肚中。
——小女,白张氏······
·
当日晚,安化城东街,便尽为一阵喜庆的氛围所充斥。
——这是安化城建成以来,城内举办的第一场婚宴;
席间菜肴不算太丰盛,但来的人却非常多,突出一个热闹;
听闻有喜事,安东郡守吕禄也没吝啬,遣人送来了两天浊酒,供与宴众人畅饮。
就这样,四座连在一起,中间还隔有矮墙的小院,六十来位屯耕团卒,以及十个同张娥一样,昨日刚抵达安化的团卒家属,便组成了这样一场简易,又无比温馨的婚宴。
没有后世人印象中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也没有后世新时代的司仪,亦或是西方文化特有的证婚人。
就是这六十来个大汉,十位老幼,敞开肚子吃着、喝着,不时喧闹着、祝福着。
新娘子张娥,早已披上盖头,被接入白多黍的砖房内;
砖房外,则是张病己和白多黍老兄弟俩,一口一口灌着酒,又一句一句说着话。
“老伙计啊”
“俺的姐,这便是有了着落;”
“往后,俺也该喊一声姐夫了”
“嘿嘿······”
张病己满是唏嘘的话语声,惹得白多黍一阵嬉笑不止,最终却也没忘稍带严肃的侧过身,附耳低语道:“私下,喊俺姐夫;”
“团里,唤俺多黍、白什长,都成。”
听闻白多黍郑重其事的表示‘咱兄弟俩各论各的’,张病己面色一滞,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见屯长如此高兴,左右院内的团卒们也护好起来,只片刻之后,又各自推杯换盏着,陷入了‘美酒’的香甜之中。
——在此之前,参与这场婚宴的百十来号人,起码有九成都从未曾喝过酒!
因为无论秦时,还是如今的汉室,酒类,都属于盐、铁一样的管制品;
非婚丧嫁娶,三人以上的聚饮,也无论前秦今汉,都是绝对意义上的‘违法犯罪’。
但和后世一样:禁止某物,往往并不会消灭某物,而是会哄抬此物的价格;
所以,过去这五十年的时间里,酒,几乎是有钱人,甚至是权贵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而今天,离家许多年,来到安化也已有两年,始终不曾体会到‘享受’为何物的小伙子们,第一次品尝到了酒的滋味;
这种滋味,值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回味终生。
——因为在关东大多数诸侯国,买酒,是需要爵位的······
公乘以上的高爵······
“诶!”
“姐夫”
“多黍!”
“白什长······”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病已惆怅片刻,又冷不丁将大手在白多黍肩上一拍;
顺势将白多黍从肩膀搂过来,两个丈夫将额角紧紧贴在一起,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也像是怄气顶牛的仇人;
“俺姐命苦!”
“头回嫁人,便嫁了个不妥当的;”
“俺知道,阿姐带着奾儿嫁过去,兄弟定然委屈······”
“不委屈!”
“真不······”
白多黍赶忙开口否认,却发现张病己似是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
只自顾自继续道:“往后,若是家中用度缺了、短了,跟俺说!”
“俺单身汉一个,用不到几个钱······”
“等奾儿大些了······”
“嗝”
“大···大些了,当,嫁人了;”
“嫁妆,俺出······”
“呃······”
“俺出·········”
说着说着,张病己嘴里的话便愈发含湖,身形也有些摇晃起来。
“喝!”
“不醉不归!
!”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就好似回光返照,惹得院中众人一呆;
待片刻之后,张病己绵软丝滑的跌倒在地,就地打起了呼噜,众人哄笑着,继续喝起酒来。
唯独白多黍,苦笑着揉了揉额角,扛起张病己,朝着隔壁的院子走去。
——脚下这个院子,是白多黍的婚房;
今晚,是白多黍的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