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门?”
长乐宫,长信殿。
听闻老宦官小心的汇报声,太后吕雉不由眉头一皱,面容之上,也难得带上了些许疑惑。
过去这两年,吕雉除了逢年过节,会去丈夫刘邦的高庙祭奠一番之外,从不曾踏出这长乐宫半步。
虽然儿子刘盈仍固执己见,令人将所有奏疏、文档手抄一份,并日日送到长乐宫,但吕雉却也从未曾查阅;
另吕雉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下令关闭长乐宫五道宫门之后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吕雉的身体状况,似乎都有了不小的改善!
原本时不时出现的失眠、头痛等症状,从最开始的频率降低,到现在彻底不再犯;
朝夕两餐,以及午后的差点,吕雉也总是吃的无比香甜,情绪都变得稳定了许多。
回过头想想:过去这两年,不再需要为朝中政务发愁的吕雉,非但没有因此而萎靡不住,反倒是感觉轻松了不少。
再加上这长乐宫本就不小,就算没有自禁宫内,吕雉也一年半载出不了一次宫,却也使得吕雉在卸下担子之后,难得有暇,享受起生活的悠闲自在。
在这样的平静中,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无疑就是对儿子刘盈的思念;
但在此刻,当听到儿子刘盈,正亲自站在西宫门外,令人拆掉西宫门外的钉板之时,吕雉的面容之上,只涌上一层深深地疑惑。
“除了皇帝,可还有何人随同?”
语调平和的一问,却惹得那老太监将头埋得更深,只露出一对颤抖不止的双肩。
“陛下此来,似还领了皇长子······”
此言一出,吕雉面上疑惑却是更甚;
过去这两年,吕雉虽说是‘自禁于长乐’,但真要说起来,和往日,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儿子刘盈,除了每日遣人送来朝中奏疏、文档,也从未曾忘记每五日来一次长乐宫外,对紧闭的宫门跪地叩首;
而朝中百官,虽然不能亲自入宫朝见吕雉,但也同样是不时到宫外叩拜,若有什么事,也会托宫门处的郎官转呈。
至于皇子、公主们,那更是出入长乐无忌;皇后张嫣更是几乎每天都会带着养子刘恭,到长乐宫陪吕雉说说话、聊聊天。
也正是在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中,吕雉才没有生出心灰意冷的念头,反倒是有些‘乐不思蜀’。
而在今天,皇帝儿子刘盈在‘非朝见日’,史无前例的带着皇长子刘恭,在这夜半三更时分,正带着人撬开已封禁两年多时间的西宫门······
几乎是眨眼之间,吕雉面色便陡然一沉,那个消失两年的‘太后吕雉’,也似乎在这一刻重新灵魂归位!
“未央宫内,可有什么风闻?”
听着吕雉陡然冷下去的语调,老宦官非但不觉得心慌,反倒还稍觉得心安了些;
似乎这样的吕雉,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位‘汉太后’······
“禀太后······”
“适才,宦者令春公遣人通传:未央宫,似是有不少宫人坠井······”
“且坠井者,多出自椒房·········”
此言一出,吕雉心中顿时了然;
低头稍一思虑,便缓缓从御榻上起身,沉着脸望向殿外,已亮起点点火光的西宫门内。
“更衣。”
漠然道出一语,吕雉终是侧过身,朝着殿后的长信殿寝殿走去。
“更庙服正衣!”
·
待刘盈领着皇长子刘恭走入长信殿,殿外的整个长乐宫,都已是灯火通明。
但奇怪的是:硕大的长信殿内,却只有太后吕雉一人,身着庙服禕衣,静静地坐在御榻之上······
“跪下。”
语调极尽冰冷的道出一语,目不转睛的看着长子刘恭,在殿中央满带不忿的跪下身,刘盈才又直起身,缓缓上前两步。
“儿臣!”
“参见母后!
”
难掩激动地一声唱喏,刘盈便朝御阶上的母亲吕雉沉沉一叩首!
待刘盈直起身,隔着御阶两相对望的母子二人,望向彼此的目光中,都难掩思念之情。
两年!
足足两年,又一百四十七天!
!
因为刘盈一个小小的疏忽,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便被长乐宫那四面宫墙,分开了足足两年,又一百四十七天······
再度相会,母子二人,都显然有很多很多的思念,要向对方诉说。
但此刻,却并不是这母子二人,一述思念之情的合适时机······
“此事,即是因恭儿而起,便又恭儿亲说于吾面;”
“皇帝,便莫插手了······”
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刘盈身上移开,望向跪立于御阶下的长孙刘恭时,吕雉的目光中,已尽是一片澹然,和平静。
而在一旁,应命退下的天子刘盈,却并没有在殿侧坐下身,亦或是走上御阶,坐在吕雉身旁的御榻之上。
在皇长子刘恭不忿的目光注视下,刘盈只回过身,一步步走到殿门处,抓起一条关闭殿门所用的细木门栓,神情阴沉的站回了刘恭身侧。
可即便是这般骇人的举动,也没能让年仅六岁于的皇长子刘恭,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
就见刘恭深深看了眼刘盈手中的细门栓,旋即便愤然正过身,正要从地上站起······
“朕叫你跪下!
!”
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孝,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在空荡荡的长信殿内回荡;
被刘盈一栓打在臀背之上,刘恭只下意识一咧嘴,却又第一时间咬紧牙槽,愣是没发出丝毫响声。
双眼含泪侧过头,看了看身旁,正怒不可遏望向自己的父亲刘盈,刘恭只再次愤然正过头,却并没有再尝试站起。
但从刘恭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吕雉也看不见丝毫往日的恭顺,以及对长辈的谦卑······
“说说吧。”
“那贼子,是以何言蛊惑吾孙?”
如湖水般平静的语调,让刘恭也不由心神一振,就连心中的猜测,都不由产生了些许动摇。
但最终,刘恭终还是咬紧牙槽,拼命将眼泪锁在眼眶之内,而不是沿着那张不时抽动的稚嫩面庞上滑落。
“椒房殿宫人皆言,孙儿之生母,乃皇祖母懿诏赐死!”
“所欲者,不过皇后年幼无子,杀我母,而使皇后名我······”
砰!
又一声沉闷的响声,门栓再次打在刘恭的后辈,甚至让刘恭的上半身,都不由被这强大冲击力撞的一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