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再暗下里将‘丧母’的怒火,全部发泄在吕雉的子孙身上。
比如,把老吕家杀个断子绝孙啊
让张嫣在深宫里孤老终生啊
实在不行,再诛宣平侯一脉的十族之类。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所应该采取的正确方式!
可今天,刘恭既没有选择‘借此事件表现自己’的上策,也没有选择中策‘苟字诀’,而是选了下下之策:吾未壮,状即为变······
变?
区区一个皇长子,连储君都不是,靠谱的母族势力都没有!
一股脑把太后、皇后全得罪干净,失去好大一个吕氏外戚、宣平侯家族的支持不说,还顶上‘不孝东宫’‘不孝中宫’两个致命污点?
你变你个头啊变!
!
越想,刘盈就越觉得来气!
刘盈再怎么说,身体里好歹也流淌着太祖高皇帝刘邦的血脉,前后几世打磨下来,也算是个靠谱的皇帝了;
咋就生出这么个不长脑子的东西???
似是看出了刘盈面上所呈现的心理变化,大致猜到刘盈心中所想,吕雉面上的试探之意,也不由退去些许。
“也怪不得恭儿······”
“毕竟才六岁······”
轻笑间一声抚慰,将刘盈飞散的心绪拉回眼前,却并没有让刘盈点头表示认可。
六岁怎么了?
——历史上的武帝刘彻,六岁都会金屋藏娇了!
一个皇子,尤其还是长皇子,足足六岁,却连‘隐忍’二字都学不会?
还是算了吧!
刘盈可不想劳碌终生,老了老了,却只能对着傻儿子骂一句: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儿臣以为,庶出之子,终因其母之出身,而性有所缺;”
“故储君之位,还望母后不急于一时,待复三二岁,皇后年岁稍长,得诞嫡长之时,再行思量······”
面色凝重的说着,刘盈稍低头思虑一番,不忘补充道:“及恭,今以足六岁之龄,论制,已当封王就藩;”
“母后或当于此数日,稍思于皇长子封王事。”
“儿臣以为,安东以南,尚缺一宗亲诸侯······”
毫不迟疑的宣告皇长子刘恭政治生命的终结,刘盈望向吕雉的目光,却是一片如潭水般的宁静。
过去两年多时间的历练,让刘盈学到了很多。
尤其是在吕雉撒手不管,什么事都需要刘盈拍板的高压之下,刘盈的政治手腕,已经愈发趋于成熟。
对于刘恭,刘盈既然已经下定了放弃的决心,便也不会再有动摇。
而借此事排除‘庶长子因无嫡而得以为储’的可能性,在太祖高皇帝之后,连续第二代贯彻嫡长子继承制,也顺势成为了刘盈的选择。
在两年多以前,刘盈因为忽略了‘先例’,而不甚触及陵邑制度的根基,导致太后吕雉不得不自禁长乐;
但两年后的今天,刘盈却已经改头换面,已经学会用先例,为后世竖立好的榜样了。
看出刘盈这肉眼可见的变化和进步,吕雉望向刘盈的目光,也愈发柔和了起来。
只是在封皇长子刘恭于朝鲜一事之上,吕雉,还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安东新服之所,及安东以南,又以马、弁、辰三韩,更朝南诸部林立;”
“骤封宗亲往之,或使朝南诸部心生疑虑,故为时尚早。”
“且恭儿再怎不堪,亦乃皇长子之身,为皇后养于椒房;”
“纵其庶出,亦不当如此薄之过甚······”
听闻吕雉此言,刘盈却是下意识一皱眉,面容之上,也立时习惯性的带上了强势!
但在意识到自己的面容变化之后,刘盈又极为迅速地收整好面容,温笑着深深凝望向吕雉目光深处。
“封王之事,自当由母后做主······”
见刘盈对自己恭敬如初,吕雉也自然地一点头。
“待出宫去,莫忘封口。”
“——不孝东宫、中宫之污名,恭儿担不起······”
“唯·········”
三言两语间,两年多时间不曾见面的母子二人,便似是又回到了曾经;
感受到这令人无比放松的气氛,刘盈索性也不再端着,顺势从榻上滑跪在地,将头轻轻靠在了吕雉膝侧。
看着刘盈这般模样,吕雉只稍一愣,而后,便温笑着伸出手,在刘盈的头上轻轻爱抚起来。
曾几何时,母子二人也是同今日这般,一跪一座,述说着独属于母子二人的悄悄话;
到如今,还能看到儿子刘盈,如孩提时那般跪下身,将头靠在自己的膝侧,吕雉只觉恍如隔世,又似过往数年时光,犹如黄粱一梦······
“长乐宫各处宫门,儿臣皆已令解禁;”
“嗯。”
“往后,母后便莫再言当年那事了······”
“嗯······”
“还有嫣儿,于椒房似有些不适,还需母后亲教宫中之事·········”
“嗯···············”
母子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似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却又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良久,刘盈也终是恋恋不舍的抬起头,起身对吕雉一拱手。
“时辰不早,儿臣这边退下。”
“待明日夕时,儿臣再携嫣儿入宫,陪母后用膳······”
听出刘盈语调中的恳求,吕雉并没思虑太多,只缓缓一点头。
“好;”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