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靳歙满是欣赏的目光下又低头沉思片刻,全旭终还是敛去面上笑意,欲言又止的抬起头。
见全旭一副想说,又似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靳歙也只笑着回过身,将手肘撑在了城墙边沿,漫无目的的望向城外。
“全校尉,可是想问虎贲校尉之动向?”
被靳歙一语道破心中所虑,全旭也只是沉沉一点头,望向靳歙的目光,也隐约带上了些许疑惑。
“太尉当知,自陛下立虎贲、羽林二部校尉,无论操演、作战,皆以此二部通力协作,几为一体。”
“陛下更曾直言:得羽林强弩,则虎贲不惧远斗;得虎贲甲刀,又羽林无近战之虞。”
“而今,羽林、虎贲二校同至马邑,战端亦起;”
“然马邑城墙之上,只见羽林强弩,而不见虎贲甲刀。”
“纵城中军营,亦不见虎贲之卒一人;末将每有问及,太尉,又皆摇头不言······”
浅尝遏止的止住话头,全旭便静静望向靳歙,等候起了想要的答复。
听闻全旭此问,靳歙只掐指算了算,确定先前,与丽寄约定的‘夺回武州塞’的日子已到,便下意识就要开口,将真相告诉全旭。
但等缓过神来,看着全旭那朝气蓬勃,又没有丝毫自满的面庞,靳歙心下一动,也不由起了些提点、调教的心思。
“全校尉,且先答某一问;”
“若所答无误,虎贲校尉之去向,纵某不言,君亦自明······”
意味深长的道出一语,便见靳歙回过身,将腰板稍停了停,手臂却是侧举,指向仍堆满匈奴人尸体的城墙之外。
“此战,胡于城外功,我于墙上守;”
“胡欲登墙,我有刀盾抵御;胡欲挽弓,我有羽林之力、神臂之远。”
“若得虎贲甲刀,于此战可做何用?”
轻声一语,却惹得全旭眉头一皱,只稍一思虑,便面带自信的抬起头。
“得刀盾戍墙、羽林挽弩,此战,确无虎贲甲刀用武之地。”
“纵战,亦不过于城中刀盾同,执刀而戍于墙前。”
“善!”
从全旭口中,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答,靳歙只轻道一声善,便再度侧身望向城外,手也在城外环扫一圈。
“若战于城外,何如?”
“若我出马邑,于胡战于马邑之外,虎贲甲刀,可有用武之地否?”
又是一问,却惹得全旭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循着靳歙所指的方向看去,又在马邑周围环视一周,全旭才抿了抿嘴唇,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虎贲甲刀之力,本就乃正面临敌于旷野;”
“然胡多骑,恐不与我战。”
“若信武侯率全军出城,与胡战于野,则胡必围我而不攻,我进则退、我退则近,宛若跗骨之蛆。”
“纵有羽林神臂之远,于旷野之中,亦难于胡杀、伤,只得望胡骑而兴叹。”
“万一为胡冲散,一分为数,则必有损兵折将之虞,更有大军困于野,而胡破马邑南下,肆虐代北之虞······”
越说,全旭的眉头就皱得越紧,说到最后,更是好似已经看到那个场景般,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见此,靳歙不由又是一点头,望向全旭的目光中,终是带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
“既如此,全校尉不放试言;”
“——此战,若欲使胡一尝我虎贲甲刀之力,该当若何?”
“——又或者,若欲使虎贲甲刀之力尽显,当于胡战于何处?”
听到这里,全旭也终是感觉到了靳歙的考校、提点之意,面色也不由愈发郑重了起来。
极其认真的思虑片刻,又反复措辞一番,全旭才将自信的目光,撒向了眼前,这位活着的不朽传奇:太尉信武侯靳歙。
“虎贲甲刀之力,乃于野!”
“然胡多骑,进退自如,若于旷野,则虎贲甲刀,必为胡骑圈围戏之,而无以正面攻、迎。”
“故于虎贲甲刀而言,若战于胡骑,首当有一左右有阻,又敌无后路之敌,迫胡无以左右转圜,亦或遁走。”
“唯敌别无他路,只得正击,虎贲甲刀,方可一显神威!”
“——若得我羽林强弩随,逢敌不足我之五,则必尽歼之!
!”
随着全旭愈发铿锵有力的语调,靳歙只悄然闭上眼,似是沉浸在了全旭所描绘的画面当中,神情当中,便也不由涌现出一抹享受之色。
“然也······”
“左右有天险之阻,又无退路······”
“只可正面攻向虎贲甲刀·········”
似是呓语般,道出这番想象中的‘武州塞战斗’画面,靳歙终是朝全旭莞尔一笑。
“正是如此。”
“诚如全校尉所言:虎贲甲刀,需一左右有险、退路不通之地,以迫胡正面进攻。”
“亦如某方才所言:待某所发之问,为全校尉言得其解,则虎贲校尉之去向”
“——纵某不言,君,亦自明······”
说到最后,靳歙的面容之上,已只剩一抹会心的笑容。
见全旭仍是一副苦恼之色,全旭便再度侧过身,将手肘撑在城墙边沿,目光似是随意的瞥向百里外,武州塞所在的方向。
“若某所料无错,此刻,丽卫尉,当已旗开得胜。”
“再不数日,胡虏,便当败走马邑······”
“不;”
“胡虏,便当苦于:败局已定,当如何,方可自马邑之下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