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之事,某亦难以言明;”
“只此一事,某敢笃定。”
“——云中,必有大变!”
毫不迟疑的道出一语,丽寄的面容之上,也尽带上了意气风发的神采。
“马邑一战之所起,乃陛下本欲于云中战于胡,不料关中兵马未至,而云中先破。”
“虽后,某于太尉率军折道,于马邑驻防,又设此‘马邑之围’,以重挫北蛮,然云中之虞,恐仍未除。”
“且此战,吾汉家大胜,匈奴左贤王狼狈而走。”
“——三五年之内,边墙当可因此战,得数岁安宁;”
“然此战之后,汉匈连年征发,纷争不休之境况,便当于三五年之后,于边墙骤然而起。”
“待彼时,云中之得失,便又复为朝堂所虑之首重。”
“代北,亦当为朝堂再三斟酌,而定方针之重地······”
满带着忧虑的话语声,也使得一旁的靳歙缓缓点下头,暗下也思考起这一战,为汉匈双方战略格局,所带来的变化,和影响。
或许在常人看来,这一战,就是简简单单的‘汉室胜了,匈奴败了’;
可实际上,但凡是些许常识的人,都能预料到:这样一场压倒性的胜利之后,汉室,必将引来匈奴人的疯狂反扑!
原因很简单:匈奴,只是败了,而不是亡了。
真要细算起来,匈奴在这一战中的损失,甚至都无法撼动匈奴‘草原霸主’的根基,以及在汉匈双方对立当中的战略优势地位。
也就是这一战,让匈奴人几乎损失了整个白羊部、折兰部,并失去了大半个楼烦部,会让匈奴单于挛鞮稽粥,有那么些许心绞痛;
这一场败仗,也大概率会动摇匈奴‘太子’——左贤王挛鞮稽粥,在草原各部心中的地位,以及单于之位继承人的威严。
除此之外,匈奴人在这一战当中失去的,几乎就只是三五万从属部族士兵,已经六七万奴隶、附从。
仅此而已。
因为在这一战,匈奴只是失去了现在的白羊部、折兰部、楼烦部这三驾马车;
甚至可以说,只是失去了这三驾马车的部分力量。
虽然此番,随左贤王挛鞮稽粥南下的三驾马车,几乎尽数葬身在了马邑之外,但白羊、折兰、楼烦三个部族,却依旧完好无损的存在于草原之上!
只要匈奴单于——挛鞮冒顿愿意砸本钱,并愿意耐心的等待这几个部族,通过草原特有的‘选出头人选出勇士壮大部族’的进程,那三驾马车重新出现在草原之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在这一场马邑之围当中,真正关键的,是左贤王挛鞮稽粥本人,以及其麾下的一万八千左贤王本部骑兵。
但这二者,靳歙都没能留在这马邑之外······
“呼”
“罢了;”
“许是那狄酋稽粥,命不该绝······”
满是遗憾的再发出一声哀叹,又侧过身,最后看了那天然栈道一眼,靳歙便摇了摇头,朝那栈道一指。
“尽毁之!”
“再叹马邑武州一线之山林、断崖,但见小道,及此等栈道,亦尽毁去!”
略带愤恨的一声低吼,惹得一旁的兵卒们暗下缩了缩脖子,便各自四散而去。
待寻来承受的工具,便见那条数百里长的天然栈道,由这些关中出身的良家子弟,一锤有一锤、一凿又一凿毁去。
至于靳歙,则是轻轻推着丽寄的肩侧,走到了断崖靠里一些的位置。
“即战事已罢,某便当先行折返,以归马邑,修战报奏疏一封,飞马送于长安。”
“此处之事,恐还当劳世子,再以斩首、俘虏、战马之获拟以详报,速呈于某。”
见靳歙说起正事,丽寄自也是赶忙挺直腰杆,又面色严肃的对靳歙一点头。
便见靳歙又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左右,才拉着丽寄再走出两步,将上半身稍前倾些,声线也压的极低。
“某以为,此战之后,朝堂必当如世子所言,于云中布下重防!”
“又今马邑战马,胡虏败走,便当得有汉军万余,北上云中。”
“——某意,待奏报呈于长安,便当有世子率军,先往云中暂驻。”
“待陛下旨意传至,吾等,再尊令而行······”
听闻靳歙此言,丽寄暗下稍一思虑,便也毫不犹豫的点下头。
“信武侯大可不必如此;”
“某虽年不比信武侯之状,然亦曾久随太祖高皇帝左右,征讨诸嬴、诸项,又秦末诸王。”
“如此小事,不在话下。”
信誓旦旦的做出承诺,丽寄也不忘稍咧嘴一脚,半开玩笑,同时也半带提醒的调侃一声:“只某此去,不待开春,恐无以再归长安。”
“某所立之武勋,若信武侯有意食之,倒亦无妨。”
“——只军中将官之武勋,信武侯,可万不可有些许‘错漏’?”
听出丽寄话语中的深意,靳歙也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中,也随即带上了一抹坦然。
“某老朽,亦已居于太尉之高;”
“此战过后,某便当告老还乡,以颐养天年。”
“——世子莫忧;”
“信武侯国三千三百户食邑,又陛下战后所与之诸般赏赐,足使某家三代富庶。”
“于世子,又诸将士之武勋,某,断无私夺之欲······”
同样是半带玩笑,半带严肃的承诺,却只惹得丽寄满不在乎的一笑,又伸手拍了拍靳歙的胳膊。
再丢下一句‘我开个玩笑,你咋还当着了?’的调侃,便见丽寄对靳歙稍一拱手,随即朝着远处的战俘营走去。
一边走着,丽寄也不忘提醒着周围的将士们,要小心伺候缴获的战马。
而在身后,看着丽寄离去的背影,靳歙却稍有些失了神。
“圣君在朝······”
“国富兵强······”
“——世子,真可谓生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