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盈满是沉重的一声感叹,王陵、陈平、张苍三人的面上神情,只不约而同的凝重了起来。
说到云中郡守,就不得不提到云中城,在汉室的北方防线,究竟承担着怎样的战略地位。
在过去,汉室在面对匈奴骑兵大集群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动防守姿态。
双方发生冲突,也基本都是‘匈奴人想抢点东西’‘汉军想赶匈奴人走’。
自太祖高皇帝刘邦身陷白登之围的平城一战后,匈奴人便再也没有生出过‘拉开架势,和汉军主力打上一场’的念头;
汉室也一样——为了尽快安定内部,汉室也从来没有生出过‘于匈奴贼蛮决一死战’的打算。
因为那一场平城战役,让汉匈双方都清楚地意识到:对面这个大块头,不好惹!
很不好惹!
非常不好惹!
真要拉开架势打一场,那最终结果,只会是一死一伤,甚至是两败俱伤。
所以过去这些年,在有关边境,尤其是可能引起大规模冲突的事务上,双方都保持了很大的克制。
——匈奴人担心自己的举动,可能会刺激到汉室,导致汉室举国而动,把几十万重步兵集群堆在长城一线,所以很少会派骑兵大集群南下;
大多数时候,都是幕南、河套地区的零散部族自己想要抢点东西,才以小股骑兵靠近汉边,打打草谷。
至于匈奴单于庭,在平城一战之后,便再也没有派出过助理部队,只隔三差五的派使者南下,从汉室敲诈一点东西。
比如茶叶、盐粮、布帛之类。
反观汉室一方,也同样担心匈奴人,会纠集几十万骑兵集群南下,让边墙糜烂;
与此同时,在天然兵种劣势的前提下,汉室也并不十分乐意调动全国的力量,去长城一线,和匈奴人打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争。
所以,对于匈奴单于庭隔三差五的敲诈,汉家君臣,无论是曾经的太祖高皇帝刘邦、丞相萧何,还是如今的天子刘盈、丞相王陵等人,都是咬牙切齿的答应了下来。
因为对于汉室而言,调动全国的力量,去长城和匈奴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匈奴人,把阵亡将士的尸体抢走,是非常没有性价比的选择。
与之相比,给匈奴人送点‘礼物’,虽然有些屈辱,但起码性价比不算太低。
当然,汉室也从来没想过生生世世,都通过类似的‘礼物’乃至和亲,来避免边墙被匈奴人侵略。
准确的说,这只是权宜之计。
——我现在打不过你,所以我跟你好声好气,你伸手要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尽量满足你;
——但等我啥时候打得过你了,我特么第一个揍你!
也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汉家君臣在过去这几年,或者说近十年的时间里,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最终,一场马邑大捷,将一个事实,清晰无比的摆在了匈奴人的面前:
——嘿!小子!
——我打得过你了!
——像过去那样,你一伸手,我就好吃好喝伺候你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咱俩往后怎么处,你自己掂量着办!
!
而这样的巨大变化,必然会让匈奴人,陷入一段漫长的感官愚钝当中。
——什么?
——我堂堂大匈奴,打不过汉人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
这样一来,汉匈双方新的战略格局,便必然会出现。
出于马邑一战所体现出的客观事实,自知有能力击败,甚至击溃匈奴骑兵集群的汉室,必然会采取愈发强硬的措施、愈发强硬的姿态,来捍卫自己的利益。
过去这些年所遭受的屈辱、所遭受的损失,汉家都必定会一点一点拿回来!
反观匈奴一方,或许会被马邑一战打疼,却也绝不会被打怕。
恰恰相反,仍旧沉迷于‘草原霸主’之美梦的匈奴人,必然会一扫过去,对汉室‘能不惹,尽量别惹’的温和态度。
哪怕只是出于报仇、维护草原霸主威严的考虑,匈奴人也必将会在马邑一战之后,采取愈发强硬的措施。
也就是说:汉室知道自己打得过匈奴人了,所以会愈发强硬;
而匈奴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打不过汉人了,所以也同样会愈发强硬。
双方同时强硬起来,谁都不退让,就必然会使双方的关系愈发紧张,并最终,促成一场必将发生的武装冲突。
这,就是马邑一战,为汉匈双方战略格局,所带来的变化。
——马邑一战,彻底唤醒了汉室的铮铮铁骨,和华夏民族‘炎黄之后’的自信,也同样唤醒了匈奴人不服输、不认输的坚韧特质!
在这样的变化之后,汉匈双方的矛盾,已经是没有了丝毫缓和的余地。
在过去,汉室不希望边境受到侵略,也自知暂时打不过匈奴人,所以即便是感到屈辱,也基本会满足匈奴人大部分要求;
而匈奴人,也同样不希望和汉室打个两败俱伤,所以即便觊觎中原的富庶,也很少会对长城以南的汉室疆域动心思。
但马邑一战之后,双方,都绝对不会再退让了。
因为汉室,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没有继续退让的必要;
至于匈奴,要想维护自己草原霸主的地位,便也绝没有退让的余地。
过去这些年,对汉室始终贯彻的强硬姿态,也会让匈奴人拒绝接受退让。
明白了这一点,就能很容易的得出一个结论:
——马邑一战,只是开端!
——在未来,在匈奴人熬过马邑一战带来的巨大损失、阵痛之后,汉匈全面战争,便将拉开序幕!
而在未来这场可能历时数年、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汉匈大战当中,云中对汉室的战略意义,便可谓是重中之重。
摊开地图,就不难发现:汉室的北方防线,其实是西边低、东边高;
自东边境的燕国右北平郡,到西边境的北地、陇右一线,汉室的边境线是一点点收缩向南,并于陇右、北地二郡的西北方向,勐地凹了下去。
凹下去的这部分,便是华夏民族遗落的王冠:河套草原,也就是如今汉室人口中的‘河南地’。
而在汉家这段自东向西逐渐收缩,到陇右、北地更是勐地凹下去的边境线上,云中城,却是极为耀眼,也极为关键的一个战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