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精神萎靡的特进魏徵,蓦然圆睁双眼,暴喝一声:“郑贤庄,当诛!”
在朝堂上,最让人忌惮的并不是长孙无忌、柴令武等人,而是魏徵这种孤臣。
从隐太子伏诛之后,魏徵就将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不在意是否会激怒皇帝,不朋不党,俸禄除了养家必需,多用于扶济巨鹿乡里。
但有所需,魏徵当自酿醽醁翠涛以周济,偶尔能收到一些御赐,此外不受任何钱财。
魏徵之廉,天下共知,府邸内连正寝都没有,老妻裴氏也未有半句怨言。
便是李世民赐下婚约,以幼女新城公主许魏徵嫡长子魏叔玉,魏徵也是极力推辞,不得已才受之。
魏书玉现年十九岁,倒是风华正茂,可新城公主此时才八岁噢。
李世民的想法,一向很刑。
新城公主,贞观十六年封衡山郡公主,就一点在后人看来或许不觉得奇怪,可吏部主爵司有明文规定,皇兄弟、皇子封国,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封,更母论公主了。
李世民无底线的宠溺,很多时候都害了自己的子女。
魏徵之怒,自无人敢小觑。
即便是长孙无忌,也一直注意不与魏徵正面冲突。
面对不要命的人,凭你再多权势,也得退让三分。
魏徵怒视着裴律师:“陈留县令,无能!汴州刺史,无用!”
裴律师多少知道些魏徵的脾气,微微颔首:“郑国公说下官无用,下官认。陈留县令水安澜,下官以为至少是中上。”
“诸公大约不知道郑贤庄是何背景,也不妨碍有人装不知道。本官细说一下吧,郑贤庄,顾名思义,是郑家的庄子,荥阳郑家。”
“汴州地头上,势力最大的就是荥阳郑家。别说水安澜区区陈留县令,就是本官,也得头疼。”
“下面的参军、左、史、衙役,错综复杂,没有他郑家的应允,办事拖拖拉拉不说,衙门里有什么消息,无论多机密,盏茶工夫外头就知道了,漏得跟筛子似的。”
“没有郑家出面,官府什么都做不了,连征收租庸调都办不到。”
“草芥庄这四年,是水安澜一直用自己的俸禄帮衬着,为此水安澜的发妻拖儿带女,与他和离了。所以,臣以为,水安澜并非无能。”
李世民沉着脸听了许久,冷不丁开口:“折冲府呢?别告诉朕,一千二百人的折冲府,你这刺史调不动。”
折冲府这个军事单位,是接受朝廷、兵部、都督府、州多重管理的,刺史虽然权限较小,但也不是完全使唤不动。
裴律师笑了:“折冲都尉兰盘,与臣同为外来人,本应守望相助,奈何两个果毅都尉,一个是荥阳郑家的女婿,一个得了郑家送的照夜狮子马。”
“平时还好,一到兰盘及汴州要用兵时,府兵很神奇地消失了,总是适时出现在中牟、陈留、雍丘、封丘、尉氏诸县,或是操练,或是消灭那些几乎没听说过的贼寇。”
“郑贤庄管事牛二,本是市井泼皮,自从五年前,将亲妹子送给郑相杰侍郎为妾以来,气焰熏天,水安澜近百次的协调从来不听。四年前他悍然断了草芥庄的水源,将膏腴之地的草芥庄变成荒漠。”
“草芥庄曹贤六他们多次去郑贤庄争执,被牛二等人殴打,幸亏水安澜及时赶到,才没出人命。”
话,到此为止了。
为何不上奏,或是奏折为何到不了三省,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郑相杰的面色有些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