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六年。
春。
东厂督公奉诏回京。
谢将军擢升四品宣武将军,麾下将官各有升迁,奉命镇守岭南。
岭南与京城远隔千里,正统帝的心思不言而喻。
是器重,亦是敲打。
江湖宗门听闻此事,顿时喜极而泣,如同过年般热闹庆祝,拜谢列祖列宗庇佑后人渡过魔劫。
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死伤的高手,覆灭的宗门,超过十次正邪两道大战。
军阵围剿掩杀的恐怖,成了江湖中人的梦魔。
东厂督公,便是梦魔之主!
凡是经历这两年的江湖人,再无任何勇气去招惹东厂,不过却不会认输,而是将仇恨的思想灌输给弟子门人。
以期待哪天出个绝世天骄,斩杀东厂督公,为死去的同道复仇。
话本上不都是这样写的么,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至于正义战胜邪恶之前,死过多少个正义,那就没人关注和在乎了。
三月初。
牛毛细雨,如烟如雾。
踏踏踏……
官道上百余骑兵狂奔,黑马,黑斗笠,黑披风,腰间制式双刀。
东厂番子!
认出骑兵身份后,无论士绅官吏,还是富商巨贾,连忙驱车让路,在道旁等番子消失在雨幕,才敢继续赶路。
正统三年建立的东厂,已然到了凶名赫赫、权势滔天的境地。
片刻后。
蒙蒙雨雾中,望见巍峨城墙的影子。
周易眼中闪过喜色,用力抖了抖缰绳,乌云踏雪奔跑速度又快几分。
城门外。
十八干儿望眼欲穿,东厂官吏翘首以待。
东厂番子大清早就占了城门,将兵卒、百姓驱赶到一旁,胆敢有任何怨言,监察司地牢走一遭,没罪也能查出谋反。
自从监察司建立之后,私藏龙袍的官吏忽然多了起来!
唏律律!
乌云踏雪前蹄扬起,周易高高在上俯视。
“拜见干爹!”
“拜见督公!”
干儿与官吏齐刷刷跪倒在地,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个个眼中都是激动、兴奋,仿佛见到了死去多年的至亲。
伟大的东厂督公,回到了他忠诚的监察司!
“起来吧。”
周易微微颔首:“咱家不在的日子,监察司可曾出事?”
众人纷纷摇头:“仰赖督公威名,无人敢忤逆监察司,只是朝中参奏愈发多了。”
“哪天参奏的少了,那才是出了大事!”
周易翻身下马,在众人簇拥下上了官轿。
一路向南。`
平日里喧哗热闹的街道,空荡荡没人,隔十余丈就有东厂番子值守。
绝非霸道净街,只是告诉百姓今日大凶,不宜出行!
周易坐在官轿上打瞌睡,忽然听到喧哗声,又有阉狗、走狗之类的喝骂,倏然间睁开双眸。
“前边是谁?”
轿子外传来干儿小印子的声音:“干爹,平西王世子冯泽,似是喝醉了,护卫与开路番子闹了起来。”
“平西王……”
周易心思微动,撩开帘子看向前方。
街道正中躺着个白衣青年,身上沾了许多泥水,怀里抱着坛酒,醉醺醺的不知在说什么。
旁边七八个雄壮汉子,个个气息凶悍,正与番子对峙。
大庆少有人能与监察司并论,平西王就是其一,威势鼎盛甚至犹有胜之。
周易冷声道:“几个兵蛮子,也敢在京都闹事,斩了!”
“遵命。”
小印子眼中闪过残忍,身形纵跃上前,两柄短刃从袖口滑出,连续刀光闪过,街头多了几具尸骸。
“敢尔!”
暗中庇佑的王府高手厉声呵斥,连忙现身护在冯泽身前,唯恐小印子伤了世子。
小印子站在雨中,扫了眼醉醺醺的冯泽,眼中闪过轻蔑鄙夷。
京城三大废物之首,此等人也就是运气好了些,换做同等出身,早就在饥荒年景冻死饿死。
“敢挡了干爹的路,无论是谁,咱家都不会放过!”
东厂番子闻言,齐刷刷上前抽出腰刀,只需小印子一声令下,就敢将平西王世子乱刀砍死。
“东厂好大的威风!”
为首护卫面色阴沉,奈何上百番子包围,形势比人强,示意左右将世子带走让路。
两个护卫架着冯泽,也不在意双腿拖地,随意放在街边墙角。
小印子见此情形,眼中鄙夷愈发浓烈,竟然连王府护卫都看不起世子,不愧是大庆有名的虎父犬子。
官轿继续前行,周易死死盯着烂醉如泥的冯泽。
听息术早已修至圆满,可以清晰辨别出人的心跳声,冯泽心脉雄壮有力,与武道精妙的高手相彷,绝非传闻中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再仔细看在冯泽身上泥泞,也只是表面一层,内衬光洁如新。
周易屈指弹出一缕真气,隔着数丈距离穿向冯泽胸膛,试探对方是韬光养晦,还是装神弄鬼。
真气落在冯泽身上,仿佛泥牛入海,连外衬衣衫都未破开。
冯泽似有所感应,缓缓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眸,正与看过来的周易对上,眼中闪过无奈、决然以及狠厉。
“桀桀桀!”
周易不禁怪笑几声,啧啧称奇道。
“这京城的人儿,真有趣儿!”
……
监察司。
干儿拥簇,官吏环绕。
周易坐在太师椅上,翻看近两年东厂查的桉子。
“这漕运总督的桉子怎么回事?咱家早就说过,宁可去查阁老,也莫要招惹漕运!”
东厂凶威滔天,却也不是想查谁就查谁。
诸如历任漕运总督无有不贪,然而麾下百万漕工,又身系运粮要职,与其斗争得不偿失,逼急了定然出大乱子。
随意寻个堵塞借口,漕运停两个月,京城的米价能上天!
“干爹,此事乃陛下督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