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有些担忧地望着?病床上的徐以?年。距离自由港的变故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时间。当初原暮接到郁槐的消息后,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强攻入自由港,只能联合除妖总局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结界甫一开启,总局的大队除妖师和医疗师便第一时间冲进?了自由港。
尽管所有的死灵都在阳光下湮灭为了灰烬,但也有无数妖族在这场劫难中丧生。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在大众认知中已经死去多年、鬼族曾经的家主,郁朔。
自由港的变故令两界一片哗然,浮出水面?的真相更是令所有人?为之一震。
为了方?便后续的治疗,在自由港的人?鱼替所有的伤员简单处理好致命伤后,将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伤员全都转移到了医疗总部。徐母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医疗总部陪护,医疗师说徐以?年在战斗中消耗了大量异能,对身体损伤严重,治疗过?程中也一度命悬一线。幸亏有人?鱼一族从旁辅助,才捡回?了一条命。
按理说来,徐以?年应该会在最?近的一两天醒来,但他却?迟迟不曾苏醒。
想到这里,徐母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
……
徐以?年的意识仿佛陷在灰蒙蒙的迷雾里,数不清的画面?从脑海中飞驰而过?,骷髅阴森怪诞的笑容、连接在心脏处的傀儡线,一缕跳跃的金色电光划破了黑暗,太阳的光辉自苍穹降落。
徐以?年伸出手,下意识想抓住黑暗中闪耀的光芒,但它太过?遥远,无论如何都难以?触及,他只能将手越伸越高,脚下失重般的感觉骤然传来——
徐以?年一下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医疗总部熟悉的白色墙面?,他大口大口喘气,喉咙干涩无比,有人?连忙轻拍他的背,将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送到他唇边。
温热的水流淌过?干涸的喉咙,徐以?年才渐渐从灼烧的干渴中缓了过?来。徐母忧心忡忡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徐以?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开口说话时嗓音嘶哑:“妈?您怎么在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问:“……郁槐呢?他怎么样?了?”
意识回?笼后,自由港发生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他还记得郁槐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用那?根穿透心脏的傀儡线控制了郁朔,这才给了他打败郁朔的机会。
徐母还没来得及回?答,徐以?年竟是有拔掉输液针头起身的架势,她连忙制止住儿?子慌乱的动作:“你?干嘛?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出去找人?啊?”
徐以?年却?顾不了那?么多,能动的那?只手用力抓住徐母的衣袖:“他伤得比我还重……他到底怎么样?了?您别瞒着?我。”
徐以?年说话断断续续还带着?气声,徐母见状笑着?摇了摇头,柔声说:“放心,郁槐没事。”
徐以?年听到这里才泄了力气,见他平复下来,渐渐松开了手,徐母继续道:“他比你?早醒两天,医生允许他随意走动后已经来看过?你?好几次了。倒是你?,这幅样?子还敢给我乱动……”
话音未落,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徐母止住话头,顺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门把手转动一圈,有人?从外推门而入。那?人?的视线最?先扫向病床上的徐以?年,见他已经醒了过?来,面?上露出明显的欣喜,而后才对徐母点头致意道:“阿姨。”
徐母自然地迎了过?去,轻轻牵着?郁槐的胳膊,将他带到了病床边的位置坐下:“怎么也不叫个人?跟着?你?,万一摔了怎么办。”
郁槐难得表现得很乖顺:“没事,医生也让我试着?自己走走。”
从郁槐进?房间开始,徐以?年的全副注意力就都在那?一个人?身上,丝毫没察觉出他妈对郁槐的亲密态度已经超出对待儿?子的朋友的范畴。
“小年一醒就在问你?的情况,正好,你?们自己聊聊。”徐母笑道,“我去和负责小年的医疗师确定后续的一些调养方?案。”
徐母离开前贴心地关?上了病房门,郁槐坐下后,捏了捏徐以?年的手。徐以?年这才发现他手上缠满了绷带。
“你?怎么样??”徐以?年没办法?起身,只能也学着?郁槐的样?子牵住他的手,“当时为了牵制郁朔使用了傀儡线,是不是影响很大?”
郁槐小心地避开伤处揉了把他后脑勺柔软的头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故意吊儿?郎当道:“瞎操心,我可是鬼族。”
徐以?年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没大碍的意思,再加上郁槐的语气欠欠的,不禁被他逗笑:“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这次要完蛋了。”
郁槐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不止你?这么想,谢祁寒连遗书都想好怎么写了。”
“真的?”徐以?年一笑就牵动着?伤口疼,却?还是止不住,“那?你?呢,你?当时在想什么?”
郁槐一边替徐以?年揉着?胸口顺气,一边回?忆了起来:“那?时候好像没空考虑这些,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对付他。”不等徐以?年说话,郁槐又道:“最?后那?道电光落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赢了。”
“可惜以?后都没有了。金色的,真帅啊……”回?忆起指尖跳跃的金色电弧,徐以?年意犹未尽,说话中,他的视线无意掠过?郁槐的脖颈,原本血肉模糊的伤痕已经愈合如初。
同样?是重伤,郁槐的伤势甚至比他更为严重,尽管郁槐的胸口仍然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但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
人?类和妖族之间各方?面?的差异确实很大……徐以?年没忍住,任由自己的思绪无限发散。
郁槐对徐以?年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当即问道:“你?又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徐以?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回?忆起刚才脑中的一些莫名想法?,有点脸热。他犹豫片刻,对上这双熟悉的暗紫色眼睛,小声说:“我在想,鬼族的寿命那?么长,我虽然是除妖师,但……”
“的确。”郁槐接过?了话茬,貌似认真地和他讨论,“人?类的寿命这么短,以?后该怎么办?”
徐以?年接不上话,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郁槐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呼吸时的热气落在徐以?年耳畔:“把我的寿命分给你?一半,你?说好不好?”
徐以?年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呢!?”
郁槐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傻瓜,你?不知道吗?鬼族的婚契一旦结下,我们的寿命共享,就再也分不开了。”
徐以?年反应过?来,喃喃道:“那?对你?岂不是很不公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郁槐无辜道,“而且我们都结婚契了,还说什么公不公平,也太让人?伤心了吧。”
徐以?年瞪了他一眼,他对鬼族婚契的了解都是从唐斐那?得知的,对方?不可能那?么好心巨细无遗告诉他。徐以?年怕还有遗漏:“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能力共享、至死才能解除……除此之外没什么了。”郁槐见他并不意外,知道他应该是了解这些的。郁槐揽紧了徐以?年的肩膀,低头和他四?目相对,神色渐渐变得郑重。
“虽然有了更长的生命,但你?也要看着?亲人?朋友生老病死,你?会经历比普通人?更多的别离。”郁槐轻声道,“你?后悔吗?”
徐以?年没有立即回?答,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半晌后开口道:“说实话,突然知道这个,我有一点儿?不适应。”
徐以?年见郁槐一言不发,暗色的眼眸中满是自己的身影,知道他其实是有些紧张的,话锋一转,半开玩笑道:“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你?吃亏啊,这种事情放在好多人?身上做梦都要笑醒吧。”
郁槐不置可否看着?他,没有接话。徐以?年收敛起玩笑的神色,语气渐渐变得认真:“况且鬼族的寿命太长了,比普通的妖怪还要长,我怕你?孤单。”
他不能想象,如果数百年后,不仅他离开,南栀、原暮、花衡景、谢祁寒……郁槐认识的所有人?都逐渐步入轮回?,只有他一个人?仍停留在人?世,是种什么样?的漫长感受。
作为世界上的最?后一只鬼族,郁槐明明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孤单了。
徐以?年轻轻握住郁槐缠绕绷带的手:“能这样?一直陪着?你?,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