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想一想……嗯,这?却是没有。”晋文显还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才严肃作答。
“那不就行了。晋师兄,你既然是个固守规矩你的人,那也应该谨记:规矩之外的事情?,你不应该多?管。”云乘月说,提笔悬停,认真对比了一番自己的字和字帖原文,摇摇头,再起?一行。
晋文显愣了一会儿?。
“好吧……云师妹说得也有道理?。”
他却还是忍不住瞪着那位师妹的背影,莫名有些讪讪的。真奇怪,他再怎么说也在书院修读了两?年有余,什么厉害人物没见过?,可现在这?位新来的师妹,用长?辈似的口吻教训他,他却无论如何提不起?反驳的心?,下意识只能点头应是。
这?位新师妹倒真是像传言中?一样,颇有不凡之处。
晋文显摇摇头,翻了几?页手里的书来静心?,最?后才重新闭眼入定,以神思感悟师长?传授的律法之道。
没想到,才感悟不久,他却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亭中?石碑。
这?一眼看去?,他就见原本题着“知行台处”的石碑上,居然被?一张练笔用的草稿纸覆盖住了。
而那泛黄的、粗糙的草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有事找鲁润师兄,代胡祥师兄留。
晋文显呆呆地看着那草纸。
过?了好半天,他才去?瞪那头的师妹。然而她已经重新坐好,背对着他,继续好好练她的字了。
“云师妹……”
“规矩说不能够了吗?”
这?倒是没有。
可谁会干这?种事?!
晋文显干瞪眼。
可瞪了一会儿?,他看见她纤细高挑的背影蜷缩在过?矮的凳子上,姿势异常别扭,临摹字帖的手却不曾停下。
再一想,无论如何,她是今年内院考核中?名副其实的第一名。若是往年正常时候,这?样的学子都是师长?爱重、众星捧月,哪里会像她一样,在书院中?处境尴尬……
明明说起?话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晋师兄感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愧疚。这?实在没理?由,他都是按规矩办事,不曾做错一丝一毫,为何愧疚?
他考虑了一番,觉得应该是自己修炼不到家,对律法之道理?解太浅薄。
是以,他重新入定,决心?这?一回一定不能被?无关紧要的事打扰。
至于那张挂在传送石碑上的草纸……
就当没看见了。
反正闭上眼,也确实看不见嘛。
晋师兄心?安理?得起?来。
……
日头渐移。
到了夕照,到了月升,到了星空流转。
知行台入口早已过?了热闹的时候。在吃晚饭的时候,大部分学子就已经出去?了。他们或三两?结伴,或特?立独行,但无不经由传送点所在的亭子,离开了辛苦学习一天的地方。
伫在一旁的云乘月,自然收到了数量庞大的注目礼。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主动抬头看旁人一眼。只有在有人想要撕下那张“寻人启事”时,她才会出声阻止。
次数多?了,不是没有冲突的苗头,但都被?旁边的晋文显一一阻止了。
知行台授课结束,按说他的值班也可以结束了,但也许是怕她偷跑进去?,晋文显还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守在一旁。
到了再没有学子出来,晋文显也还是留在这?里。
云乘月放下笔,又回顾了一遍今日的临写成果。说来微妙,在吵闹的、不舒服的环境下练字,她写得竟然还要好一些。这?是为什么?
她一边思索,一边拿起?手边的点心?,往上一抬,递到晋文显手边。
“晋师兄,请。”
“……云师妹?”
“晋师兄没吃晚饭,也算受我连累,这?点心?给你赔罪。”
晋文显愣着,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搓搓手,犹豫一下,仔细回忆属于按规矩,确定没有一条规定说“不可以吃新生送的点心?,哪怕这?位新生有点特?殊”,然后才放心?接过?。
“那,那就收了,多?谢云师妹。”
他确实也是饿了,吃得有点狼吞虎咽。
云乘月又递过?去?一杯水。这?次晋文显不犹豫了,一饮而下。
晋文显也是第三境的修士,按说一两?顿不吃东西也毫无影响。但修士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受制于天道自然,而天道自然有很重要的一点:万物以食为天,不吃东西就是会不舒服。
另外,书院也提倡修士按时吃饭。这?就不知道缘由了,据说是相当古老的规矩,还有传说这?是千年前明光书院建立时就定下来的。
这?些都是晋文显一边吃东西,一边告诉她的。
因?为亭中?只剩两?人,四周又太安静,他们居然聊起?天来,聊得还挺融洽。
云乘月也发现,其实晋文显是第三境初阶的修士,算起?来比她还矮一个小境界。不过?他气质踏实,是扎扎实实、一步步修炼过?来的,这?就又比她强。
修炼就是这?样,不是谁进度快就赢;基础扎实、多?学多?练,才能真正成就属于自己的本领。
铛——铛——铛——
哪里的钟声敲响。晋师兄告诉她,说这?是该睡觉的钟声。每个重要的时刻,譬如起?床、早课、吃饭、睡觉,都有对应的钟声。听说这?也是很古老的规矩。又听说,很久以前,明光书院不用钟声,都是用不同的乐曲的。
云乘月看出来了,晋师兄是真的沉醉各种各样的规矩,连带对规矩的历史也很感兴趣、如数家珍。
只是聊天再融洽,听故事再有趣,她抬头一看,发现月也快上中?天了。
已经很晚了。
“晋师兄,鲁润师兄今天真的在吗?”她忍不住问。
晋文显吃了她几?盘点心?、喝了两?壶果汁,现在被?她质疑,就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着急了。
“在的,真在的,今早我见着鲁润师兄进去?。”他也回头张望知行台,但知行台中?常年亮灯,也看不出人是否走光了。
“兴许,是张夫子单独给鲁润师兄授课。对,应该是这?样。”晋文显想起?来什么,舒了口气,“鲁润师兄是张夫子亲传,常常能够单独得到张夫子指点的。师兄天赋高,人又努力,学得比我们快很多?。”
他的口气中?不乏敬佩和羡慕。
云乘月多?看他一眼,忍不住说:“晋师兄,和刚开始一板一眼的样子比,你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我?啊,这?……”
晋文显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又立马回道:“云师妹不也是?吃着点心?说着我,比一开始疏离冷淡的样子,也好多?了。”
云乘月一怔。疏离冷淡?
“我只是不想过?多?招惹是非……”
“更像嫌麻烦,觉得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云师妹,如果你自己都不紧张自己的情?况、前路、修炼,旁人又能怎么帮你?”晋文显摇摇头,有点语重心?长?,真正像个师兄的样子了。
“我道行也浅薄,不敢指点云师妹……只是师长?们多?少都提过?,‘关心?自己’才是修炼的第一步。”
云乘月听得似懂非懂。
她哪里不关心?自己了吗?
不等她询问,从知行台里却走出了一个人。
“是谁这?么晚还在这?里?文显师弟?还有这?位……”
一名青衣男子走来,诧异地看着他们。
“这?一位,莫非就是云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