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被?这?光明的春天推着?走向他,仿佛在这?个世间获得了无上?的幸福。
段胥定定地看着?贺思慕,他突然笑起来,笑得胸膛颤抖,眉眼弯弯:“这?个世间真?有这?么可爱吗?孟晚你看她,她怎么笑得这?么傻呀。”
孟晚有些怔忡地看着?段胥。
风把他的发带吹起,他笑颜明媚,如同春日里南都的海棠花开成海。
段胥一向是很喜欢笑的,遇到好事也笑,遇到坏事也笑,很多时候孟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否是真?的开心。
可是她遍寻自己的记忆,也找不出一个同段胥此刻一般,真?心实?意的快乐笑容。
孟晚怔怔道:“舜息……你……”
她还没问出那个问题时,贺思慕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她对孟晚悠然道:“孟校尉,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呀,店家可是要钱呢。”
孟晚尚未反应过来,段胥便?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递给孟晚,嘱咐她今天要赔的钱都从他这?里出。
孟晚问道:“舜息……这?位姑娘是谁啊?”
还不等段胥回答,贺思慕便?替他回答了:“不是说了么?我叫十七,叫我十七就行。”
段胥沉默一瞬,笑道:“十七?”
“哎。”
孟晚看了看这?两人,便?叹息一声?转过身去付账了。
贺思慕丝毫没有欠钱的负罪感,她拿着?风车在原地转了两圈,道:“这?就是风!”
她显然还没能适应这?具有感觉的,凡人一般身体?,转了两圈而已?就被?路上?的石头绊得踉跄两下。
段胥立刻扶住她的手,而贺思慕泛红的手指于他的指缝间收紧,一根根手指交错,与他十指相扣。
她似乎有了一个鲜活的身体?,或许她的手现?在是温暖的,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如寒风——她的温暖是从他的身体?中而来。
贺思慕则望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轻笑道:“我听说十指连心。”
“嗯?”
“那我是不是握住了你的心脏?”
我是不是握住了你的心脏。
她说得很轻巧,段胥知道她只是完全的好奇而已?。
他们的手指严丝合缝地交缠,他分明完全感觉不到,却又不是完全感觉不到。
手一无所觉,然而震颤于心。
那自她说出“疼”时刺在他心里的冰碴子终于融化?,融入他的血液,成为他正在进行中的生命的一部分。
段胥低眸一瞬,然后抬眼笑起来,明亮的眼睛含着?一层光芒,他说道:“是啊。”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你便?握住了,我的心脏。
贺思慕太过开心以至于没有察觉少年?望着?她的专注眼神,她松开了段胥的手,环顾着?四周这?个人声?鼎沸的世间。
四百年?岁月间的种种如潮水般从她的眼前流过,她低低地说:“原来你们真?的没骗我,这?个世间这?么美,不枉我……这?几百年?……”
几百年?里,费心费力地保护这?个世界。
父亲,母亲,姨母,姨夫。
贺思慕在心里把他们的名字喊了一遍,她想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风和阳光,就像他们描述的那样温柔,令人幸福。
她没有辜负他们,他们也不曾欺骗她。
但他们如今又在何处。
贺思慕的眼神颤了颤,喜悦至极的心情?突然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恍惚起来。
湛蓝无云的天空显得很高,仿佛永远也无法探到尽头,一行大雁以整齐的人字形遥远地飞来,慢慢消失于碧空之中。贺思慕望着?那一碧如洗的晴空,目光又落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天地辽阔,众生苍苍,唯我独行。
平生喜悲,无人可言。
这?天晚上?,恶鬼贺思慕四百年?来第一次做了梦。因为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做过人的恶鬼,自然也不可能做过梦,于是一开始她还以为那是真?的。
梦里她年?轻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她的父亲在夕阳余晖里,一片明亮的白色里吹笛子给她们听。
她问她的母亲,这?笛子有什?么好听的,她完全听不出来曲调。
母亲说,其实?她父亲现?在也听不出来,只是通晓技法罢了。
她便?问,那父亲吹笛子有什?么意义呢?
母亲就笑了,她拍拍她的头,说道——可是我听得出来啊,你父亲吹笛子给我听是因为他爱我,他知道我能听出来他的爱意。这?就是活人钟爱乐曲的原因,因为其中有情?。
她的母亲又说——思慕啊,世上?活着?的人们脆弱而敏感,热烈又鲜活。你的力量太强了,你要学会理解他们,然后对他们温柔些。
终有一天,你会像你的父亲一样,维系鬼和人之间的平衡,来保护这?个世间。